下午的拍摄计划被临时调整了，水月涟找了个角落里不影响他人的位置，看着高仓健和绫濑遥在海边的渔业协会仓库里对戏。
拍摄结束后天色就黯淡下来，一行人乘车返回平户市区。抵达之后，其他工作人员直接去吃饭了，水月涟就像高仓健中午说的那样，被拉去喝酒。
找了个当地的普通居酒屋，坐在二楼的包厢中，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海面。这样的环境下，水月涟却有几分受到欺骗的感受。
聚餐的人除了他，就是高仓健，导演降旗康男，以及其他两位老演员石川三郎与大泷秀治。这几位都上了年纪，说是喝酒，其实也就是喝点茶水，吃一点本地风味的清淡菜品，就以前和现在的事情闲谈着。完全不是水月涟想象中剧组聚餐，导演带着几个主要演员来吃饭那种觥筹交错的热闹场景。
这几位没什么食欲，不过水月涟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没过一会就有些饥肠辘辘。但也不好告辞离开，或者直接找店家要一份本地特色的皿乌冬或者土耳其饭，当场大快朵颐。只能继续在一旁陪着，做好端茶倒水的工作。
不过挺他们谈起之前的一些事情，以及在大众眼中引发轩然大波事件的背后真相，倒是让他恍惚间觉得这才是演艺界的真正模样，自己之前那种按时参加培训的日子就像是刚步入职场懵懵懂懂的会社员一般。
谈话间高仓健又提起了调整拍摄顺序及日程的事情，隐隐对水月涟有所维护。导演降旗康男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他，没有回绝，直接答应下来。
等到后面话题用尽，转到水月涟身上，得知他是东大文学部在读时，倒是对他的态度热切起来。这才了解到降旗康男居然也是东大文学部出身，不过他是法国文学系，而水月涟主攻东亚文学。
套上这层前后辈关系，水月涟觉得这位本来有些严肃的导演也好相处起来，甚至降旗康男还和他开了个玩笑。
“我们都是东大不务正业的人啊”。
聊到尽兴，水月涟将这几位送回住处，又漫步出来。
不同于拥挤的东京，偏远九州岛上的小城镇更为空旷，真正的夜晚也来的更早。
明明还不到九点，港口前汇聚了当地所有繁华所在的商店街已经全部关门歇业了，路上碰到的行人也大多像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跑到这里的游客。使他品尝当地美食的想法彻底落空。只能在路边的自动售货机上买了点热饮和两包饼干，等回到住处再想办法。
拎着手上的东西，水月涟沿着岸边的小路慢慢走着。
虽然是相对温暖的南部，不过接近十一月的季节也还是冷了下来，晚上更是如此。
水月涟想着下午观摩的拍摄现场，就别人的演出试图参照自己的认识进行理解。
走过了港口浅湾的转角处，眼前的海面像是副展开的画，一下子开阔起来。似是缺少了灯光的照映，平户的海相对东京缺少那些潋滟的色彩，也更安静而深沉。
雨后云雾散去的晴朗夜空中，皎洁的圆月悬在中央，也好似浮在水面上。海风吹动海面，带来几丝涟漪的同时，海里的月也似一叶小舟一般轻轻摇荡着。
看着这一幕，水月涟一时忘记了关于演技的思考，猛地想起了白石麻衣，以及那个分明看不到月亮，却令他说出“月色真美”那句话的夜晚。
那萦绕在周围的淡淡香气，她脸上的红晕，如同眼前水波一般的目光，半闭着的嘴唇，以及温柔而又热切，以致于颤抖的话语，就像是蚀刻在深处的铭文一样，穿过了时空的阻隔，让他又一次在平户的海边感受到了。
就连不断吹着，将他身上热量带走的夜风，也只是让那天白石麻衣身上的温度更加鲜明起来。
沿着铺设在海边的栈桥慢慢踱着，想听到她声音的心情迫切起来。刚掏出手机，就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人站在那里望着海面。
眯起眼睛认出那是独自一人的绫濑遥。这几天，虽然他们在同一个剧组，不过除了工作上的往来，也没有进行什么私下交流。总体而言，就是远在朋友线之下的临时同事关系。
水月涟想着避开她，她却已经看了过来，似是也发现了他，然后就走了过来。
这下就不好装作没有看见。水月涟迎上去，先出声打招呼：“绫濑桑。”
绫濑遥穿着深色的大衣，让他明白了之前没有提前注意到的原因。
她回了声，“水月桑”，然后视线就放在水月涟手中的东西上，开口道：“水月桑的饼干能分给我一些吗？”
虽然有些诧异，水月涟还是取出包饼干递了过去。她道谢后接过，撕开包装直接拿起一小块放进口中，动作有几分急切。
等她放慢了动作，水月涟带着奇怪问到：“绫濑桑晚上没有吃饭吗？”
对方又吞下一口，好像被噎住了，水月涟又将饮品递给她。
她打开喝下，感觉好了些，转过眼睛看着他回答，“没有啊，最近要控制饮食，有段时间不吃晚饭了。”
“不过今天实在感觉…想着出来走走会好一些，没想到却是更饿了。”
水月涟打量她一眼，感觉身形已经足够纤细，当然某些部位除外。暗自收回目光，在心里感叹艺人的辛苦程度，又问到：“那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的节食计划？”
她像是才意识到一样，将包装袋翻到背面的热量表上看了眼，放下心来，“还好，回去健身半小时就可以。”
几句话下来，两人倒是打破了之前打招呼时的生疏感，算是熟识了半分。
打算再随便对付两句话就告辞离开，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手上的手机震动两下。是白石麻衣发来的邮件，用带着亲密口气的文字讲述着今天遇到的趣事。
情不自禁勾起嘴角，回复过去。再抬起头，就发现绫濑遥将双手背在身后，表情微秒地看着他。
“怎么了吗？”
“是女朋友吗？”
突如其来的的问题让水月涟一下子愣住，匆忙间想要拉句话遮掩过去。
绫濑遥却未等他回答，直接笑了起来，“水月桑，你这个反应不对。要是被记者拍到现在的表情，可能连你孩子的姓名、上的学校都想好了。”
见她只是开个玩笑，水月涟终于放松了些，尽量控制住表情不要受到过快的心跳影响，反问到：“那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应该这样”，说着绫濑遥就将双手放在身侧，原本含笑的脸上瞬间切换成不带任何表情的样子，声音也没什么起伏，“抱歉目前并没有交往的对象”，然后甩开手臂作势离开。
“总之不要给记者任何借题发挥的空间。”
十五岁出道至今累积下的表演经历化为几个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水月涟有些目瞪口呆，片刻后恍然大悟地点头，“受教了。”
“按理来说事务所都会告诉的吧？”
水月涟稍微回想，上原那边确实还没有告诉过他，有些尴尬的开口，“可能我现在还用不上吧。”
绫濑遥也明白过来，又笑着道，“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吧，以后会怀念的。”
说完像是察觉到什么，从包中取出手机看了一眼，说到：“助理找我有事，先回去了。”
水月涟点点头，让开道路。
最后看了眼她远处的身影，却是想起了她之前的表演。
她最后那个拿手机的动作是真的吗，抑或是演技而已？
心中涌现出莫名的疑惑，片刻后摇摇头发现自己无从分辨，终于放弃了对真相的探寻。
只是脑海中浮现出网络和媒体上对于她性格的“天然”评价，实际接触后下来，只觉得并非如此。
手撑在栏杆上，望着远处沉静的海面。
果然能走到这个位置的艺人都没有隔着屏幕看上去那么简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