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儿看向他，目光闪烁，唇色微白。
“你是我的学生，既然林大人临终托付，就是信任我，我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林仙儿脸上动容，轻咬嘴唇。
“如今，先去留仙居。红笺......红笺姐姐不知道如何了。”她眼圈微红，“顺便拿些细软，这府里残破至此，也不知道还剩下什么。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孙壮将林清海背在身后。
林仙儿最后看了一眼，迈步出了院子。
绿阑在院外已然醒来，脸色苍白。
“走吧，不知道红笺如何了？”
绿阑脸色更白了，红笺......
林仙儿昂首疾步，三人跟在她身后。
她不再在意这沿途的残破，比起那满地鲜血，这些算得了什么呢？
叶君寒看着她纤细却挺拔的背影，眼帘微垂。
留仙居的牌匾倒在了地上。
林清海亲笔书写，请了良工巧匠打造的金字牌匾，如今，只剩下了那块难以带走的上好木头，匾额上的金字，都被抠走了。
满院繁盛的各色鲜花东倒西歪，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踏过，遍地残红。
谁都知道林清海最疼爱女儿，什么好的东西都往留仙居送。
这院子怕是被趁乱逃窜的仆役，到处残杀的贼人抢的格外干净。
残红间，林仙儿看见了郝嬷嬷倒在离月楼不远的地方......
是发觉了外面的纷乱，想要跑去找她吗？
扫地的小娟倒在一颗海棠树边......
她爬行的方向，是想去马房找她新嫁的王四吗？
那半人高的虞美人花丛中隐约躺着的，是谁？......
林仙儿感觉唇角有些干......
她慢慢拨开丛丛残花，虞美人围绕着一个残破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雪白的胴体，遍身的青紫，破碎的衣衫......
只消一眼，就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她慢慢蹲下，指尖颤抖着触碰她，“红笺姐姐......”
指尖传来的温暖，让她心中一颤。
“夫子，救救她！绿阑！绿阑！红笺还活着！”
她心中巨大的欣喜袭来，朝花丛外的三人喊道。
叶君寒欲要上前，林仙儿制止了，“别过来！”
“绿阑，快去！找我的衣服来，这些东西不好带，应该还在！”
绿阑脸色苍白，慌乱的点了点头，冲了进去。
少倾，拿来了一些衣物，跑到了林仙儿身边。
她低头看见眼前这一幕，手不自觉的松开了。
衣物落地。
林仙儿也顾不得她，拿起衣服就向红笺赤裸的身体上覆盖。
“你愣着干什么！”她怒目。
绿阑方回神。
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地，她一边哭着，一边帮林仙儿给红笺穿上衣物。
红笺躺在地上，感受到身上的动静，指尖抖了抖，颤巍巍睁开了眼。
“不要！不要碰我！滚开！滚开啊！”她扯着沙哑的嗓音慌乱的挥舞着无力的双手。
林仙儿紧紧抱住她，眼泪无声的流，“红笺姐姐，是仙儿啊......”
“仙儿来找你了......红笺姐姐，仙儿求你了，要好好活下去。”
“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绿阑颤抖着将外衫轻轻覆在红笺后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看着这一幕，喃喃自语。
红笺听到了林仙儿的声音，停止了挣扎。
她用力回抱着林仙儿，“小姐，小姐。”
“小姐你没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林仙儿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我没事，你也没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红笺松开她，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她努力想向林仙儿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可唇边的青紫让她痛苦不堪。
一个变形的大大的笑脸。
“小姐，不怕，红笺最会藏银子啦。红笺发现不好了，就偷偷把好多好多银票放在小姐最喜欢的首饰盒里一起藏起来啦。谁问我我都没说，他们......我都没说，红笺就等着小姐回来呢......”
“红笺知道没有银子的滋味，小姐从小就没受过苦，要是没了银子，红笺无所谓的，小姐怎么能过苦日子呢......”
“红笺原本以为自己要死了，等不到小姐了，一定是夫人保佑......”
林仙儿含笑着替她梳理凌乱的发丝，听她说着，眼泪迷蒙了整个视野。
她轻轻抱住了她。
虞美人在风中微微摇曳着，诉说着它的哀愁......
“绿阑，快去简单收拾几件轻快的衣物，我们得走了。”
林仙儿搀扶着红笺。
绿阑拿着红笺藏起的首饰盒，提着一个包袱。
叶君寒和孙壮走在最后。
从林府一个偏僻的角门，走了出去。
天大亮了。
林仙儿回看了这座她长了十五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彻底碎裂。
“走吧。”她回头，看向未知的方向。
......
林重宪一行日夜奔袭，赶往交潮渡。
赶到时，已是翌日黄昏。
厚重的黑云低低的堆积在天边，蜻蜓矮矮的飞舞在河岸。
空气中泛起湿润的雾气，河渡边潮湿的泥土混杂着雨前的腥味。
有资历的老人端着陶制的土碗坐在渡边的茶棚喃喃自语：“雨，要来了......”
茶棚里歇脚的脚夫有人悄然离去......
一行货船浩浩荡荡停泊在渡口，看吃水的深度就知这船上物资价值不菲。
林重宪看着浓厚的黑云，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的压抑。
他淡淡的看了眼云下的货船，主船威武高大，夕阳的余晖下张牙舞爪，像一个凶猛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侵吞一切。
他领着身后的暗卫大步向前，出示了专用的印符。
暗七是这次负责跟船的林府暗卫。
听到通报，领着王、杨两家的亲信来迎。
暗七心里有些感慨，林重宪是他们里面最优秀的一个，得大人青眼做了暗卫之首，如今更是一飞冲天，即将迎娶小姐。
他自认没有首领的能力，也没有青云之志。
只是想着这趟差事若是办好，就可以得老爷命名，从此做个有名姓的人。
可以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也可以在林家巨产下分管一席之地，从此殷实无忧。
可如今......
他利落的行了一礼，“首领。”
林重宪平淡的看了一眼眼前迎侍的众人。
脚步未停。
“如今是什么情况，一一说来。”
暗七应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