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无人的大殿内,穹顶高拱,殿柱耸立,两侧墙壁上的浮雕栩栩如生,或是朝拜场景,或是战争片段,充斥着历史的厚重。再往中央看去,黑绒毯侧烛台万千,人高般的烛台上烛火摇曳,蜡火寂燃的噼啪声默默做着孤独最永恒的注脚,一齐照向绒毯尽头,阶梯之上的那尊无人王座。就在这似乎永恒的定景中,一道黑雾拥裹的身影踏进了大殿厚重的青铜拱门,轻轻地趋步向王座走去,终于,在烛光尽头,阶梯之下,来人缓步站定。
“伟大的瑟恩·尔达,全境守护者,古神于人间的使者,冈斯瓦亚古陆的先知,先民的导师,神殿的大祭司,请允许我向您致以狮鹫学派最崇高的敬意,愿沃泰恩永恒庇佑着您。”黑暗中的人影向着神殿中央的王座微微鞠躬。即便身处黑雾之中,也不难看出,这道人影的怀中抱有另一人。
语毕,烛光刹时熄灭,归于绝对黑暗,旋即穹顶大亮,璀璨的星云焕发着神秘而绚烂的蓝紫,橙红星芒,星尘在其中涌动激荡。依稀可见在星海银河这道宇宙最为精致的匹练之中,恒星不断地消亡,萌长,碰撞出梦幻一般的蝴蝶翅膀,扑闪,消散,化作最纯粹的能量,一点点消散在冰冷黑暗的背景之下。万千群星在这背景之中闪烁,幻变,向众神弹奏着最古老的交响,奏响着赞美恩赐的永恒之歌。魁首静静地沉醉在宏伟穹宇之下,再抬头,星光汇聚成的光束投射在尽头王座之上,那里早已坐着大祭司:瑟恩·尔达。
“尊敬的先知,我按照您的旨意已将他带来。”魁首朗声说道
“很好,人放在这里就好,你可以走了。”王座上传来一阵极为清朗的女声,像春日下晨光的熹微,又像化冰时微风的和煦。
“遵命,伟大的先知,沃泰恩的仆人向您告辞。”说罢魁首将怀中的任骏放下,转身离开
“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拦住梅尔·达拉,而又不改变更多的过去,我们已经走好了钢丝上的第一步。”
魁首的脚步不停,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径直离开了这座大殿。
瑟恩·尔达从王座上走下来。群星拱映之下,她仿佛是整个宇宙的主宰。细细看去,她身披辉月长袍,裙摆一直拖到王座之上,精致的面容找不到一点瑕疵,可谓绝美,美像出尘的仙子,像整个寰宇精心雕琢的造物。不仅如此,最摄人心魄的还是她的一双眼睛。那眸中有整个宇宙的倒影,有大海星辰。如果说现世的此岸和宇宙的彼岸,像是两个彼此对称,锥尖相抵的金字塔,瑟恩·尔达的双眼,就如一潭世间最纯净的湖面,维持着倒影绝对稳定。那眸中世界,是宇宙万物生灵的归宿,是最绝美宁静的灵魂天堂。
瑟恩·尔达来到了任骏身边。后者的面容很平静,可是冈斯瓦亚的先知一眼就看出了他身体内部的千疮百孔:大脑的大部分神经元已经因为那次自爆坏死,多个器官也濒临衰竭。如果不是任骏宇航服强大的生命保障系统在苦苦维持,任骏早应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瑟恩·尔达双手虚抬,冰蓝色的法阵从瑟恩和他的身下同时显现,两人瞬间消失在这座大殿之内。在瑟恩·尔达离开的瞬间,穹顶星光黯淡,殿侧烛火重燃。
瑟恩·尔达带着漂浮在空中的任骏来到了一间斗室之内,面前是一潭清澈到极致,空灵的没有半分颜色的一池水。整个室内一改之前精致奢华的基调,平凡至极,但瑟恩的面容开始逐渐凝重,她将任骏轻轻放入池水,随即双目微阖,开始吟唱古老的诗谣:
“当生命的焰火逐渐黯淡,
余烬残星在旷野中漂泊。
点点星芒,可是你的断魂在月下曼舞轻歌?
阵阵泪珠,可是你的残魄在风中饮恨啜泣?
仁慈的母亲薇露恩,请审视面前凄惨的人啊,
请给予他生命应有之公正,
让起源之火重燃命灯盏间!”
瑟恩·尔达唱罢,审视着清潭之中的任骏。他静静的漂浮在潭水之上,一丝丝黑雾逐渐从他的鼻腔中外溢,融入到那片清潭之中。慢慢的,原本清澈的潭水被一点点渲染为淡淡的灰色,而后灰色的潭水又涌入任骏的鼻腔,指缝,汇入他身体的每一寸角落......做完这一切,那片清潭仿佛丧失了魔力一般,任骏噗通一声跌入了潭底。
瑟恩·尔达含笑的看着这一切,她明白他已经走好了钢丝上的第二步,薇露恩接纳了这个来自异乡的孩子,古神还是依然庇护冈斯瓦亚的。
潭水在任骏跌入良久后终于有了动静,像是有人挣扎着想爬上来一样,开始不断地有气泡从水面上溢出,瑟恩·尔达于是走向潭边,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知道,水中的那个人需要这么做。
任骏是被水呛醒的,他清醒时完全处于懵的状态。本能的求生欲望令他不断地往上挣扎游去,但是这潭水就像永无止境一般。前一刻他已经看见了光影在水面的折射,可是下一刻仿佛又重新从潭底出发。来回挣扎了三四次,任骏只觉得他自己的肺都要炸裂了一般,就在生理快要达到极限之时,任骏突然看到了水面上那张自己永生难忘的脸。
她眼眉含笑的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宇宙中的万千光芒在那一刻都汇聚在她的脸上。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啊!如同西斯廷圣母站在彼岸的云端,用大爱的光辉照亮了任骏心中的每一个角落。任骏慌乱的心立时安定下来,坚定的伸出手,与她的手相握在了一起。
这是宇宙中相距茫茫的的两个物种的第一次握手,只缘起于生命的救赎。
瑟恩·达尔看着面前不断呛水的男人,她没有说话。
任骏呕吐了许久,在他觉得没有水再可以吐出来之后,他说出了来到这个星球之后拿喉咙说出的第一句话,以冈斯瓦亚语。
“我是谁?”
“你得靠自己找出这个答案。”瑟恩·尔达轻柔地说,与在大殿之上判若两人。
“我在哪儿?”
“你的家乡。”
任骏开始抓自己的头发,像在捕捞自己过往记忆的浮草。挣扎了片刻,他放弃了。
“你从距离我们十分遥远的外乡而来。”瑟恩·尔达开口说到,“你从小都生活在那里,可是薇露恩告诉我,那里不是你的故乡,这里才是。你的生命将在这里展开,作为我们的一部分。”
任骏抬起头,用自己无助的眼睛看向这位将自己救起来的人,用眼神告诉瑟恩·尔达:“我不懂。”
“你会懂的。”瑟恩又一次笑了,让任骏的心神有一些恍惚。“你马上就能明白的。”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从斗室的窗间射了进来,任骏有些不适应,他抬起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就在这时,任骏听到了云端传来了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咆哮。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
“那是什么?”任骏转头问向瑟恩·尔达。
“你马上就能明白。”瑟恩·尔达用一次幅度更大的微笑回应他,“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瑟恩扶起任骏,他还没完全适应刚恢复的身体。
瑟恩和任骏站到水边,任骏看向水中的自己——那是一个淡蓝色皮肤的男人,面容俊朗,剑眉入鬓,双眼有神,鼻梁高挺,鼻翼两侧有着细微的三排尖角顶出,嘴唇薄厚合适,脸颊两侧各有着明显的一道尖纹由上自下,直至下颚。身体肌肉线条明显,充斥着壮年男子的阳刚气味。任骏有些疑惑,他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可是现实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瑟恩·尔达一直在观察任骏的神态,当看到他迷茫而又满意的眼神之时,她心头了然,古神庇佑,她又在钢丝绳上走对了正确的一小步。
“好了,出去走走吧。“瑟恩的话仿佛有一种魔力,即使她说的很温柔,但是任骏还是不由自主地服从她的话语。
两人几步就走出了斗室,推开门,任骏看到的就是一片无垠的草海。那草是蓝色的,比他皮肤的蓝色更深一些,让他觉得心安,踏实。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香气,沁人心脾。任骏露出了享受的神情,深深吸了几口空气。随着冈斯瓦亚的气息氤氲在他的肺里,他只觉得整个身体的细胞都舒张,暖化,沉醉了。好舒服的感觉啊。
就在任骏陶醉之时,那声惊吓到他的咆哮又再次从云中响彻,只不过这次更近一些。他猛地一个战栗,从陶醉的状态中惊醒。
瑟恩·尔达扭头看向任骏:“你马上要得到众多问题之中的一个答案了。”
咆哮声越来越近,频率越来越高,任骏抬头看向天空,一轮淡红色的星体挂在穹幕之上,巨大极了,就连上面的陨坑都秋毫可见。任骏清楚,星体是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的,那还能是什么呢,于是他在原地仰头转起了圈。那咆哮声也仿佛再和他捉迷藏,一时间,任骏只觉得四周都是这种吼声,于是他转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那一刻,当巨大的黑影覆盖住任骏和瑟恩·尔达时,任骏看到了吼声的主人。
它张开了双翼,遮蔽住了冈斯瓦亚的太阳,即使相距甚远,它那竖立的眼瞳也能准确传达它对于众生的不屑。冈斯瓦亚的云端,巨龙正在空中飞翔。
看着呆若木鸡的任骏,瑟恩·尔达的笑容越来越浓郁了,“欢迎回家,孩子。”
【冈斯瓦亚文明指南:本指南专注解释冈斯瓦亚原住民的超自然力量与社会细节,由Valar组织与穹海联盟共同审核,发表。以期让读者更好的了解1200年前那场史诗般的文明交融】
注1:薇露恩:阴阳之殿供奉的三古神之一,是部分神殿成员信仰的主神,掌管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