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那时候,我才四岁,皇帝带着他的六儿子微服私访,一路玩耍到云西,他与阿爹是君臣,是知交,还是远房亲戚,他看阿爹很顺眼,跟阿爹聊天很愉快,于是自然就住进了我们家,方便天天顺眼,日日愉快。六皇子李彧自然也跟着住进我们家。听说家里来了个漂亮的哥哥,我便采了一把花,喜滋滋的去献宝,以彰显主人的热情好客。刚跑进了松涛院的门,我就一头撞上李彧跌坐下去。大概是李彧长得真的太好看了,我居然没有假假的哼唧屁股疼痛求安慰,而是盯着他的脸,呆愣愣的自己爬起来,一幅惊叹模样对着他说,“你果真好看,比我哥哥们还要好看!”
天哪,这是多丢脸的镜头,难道我好色的劣根性这么小就表露的如此明显嚒?据说李彧当时很有风度的把我抱了起来,还用他那干净的帕子帮我擦了鼻涕。我是很有礼貌的姑娘,看帅哥对我如此友善体贴,自然很激动很感谢啊,便搂着李彧的脖子,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这丢脸的一幕恰恰让皇帝看到了,他就跟阿爹说,“六郎是难得的好孩子,你看,瑞熙也很喜欢他,要不给他二人定个亲?你这宝贝女儿,我自然也是要捧在手心上的。”我赶在阿爹答话前插了个嘴,“定个亲是什么意思?”皇帝很有耐心的解释了一下说,等我长大就可以给李彧哥哥做娘子。我的理解能力很好,立刻脑补了阿爹和阿娘相处的画面,“那就是漂亮哥哥会天天抱我,喂我吃饭,给我画漂亮的画像,我也可以天天亲亲漂亮哥哥的意思?就像我阿爹阿娘那样?是这个意思吗?”于是全场哄笑,皇帝笑完又问我,“是这个意思,你愿不愿意呢?”我很严肃的询问,“定了亲是不是会有糖糕吃,吃多少都可以?”皇帝继续笑,不但表示可以有糖糕吃,这世上好吃的东西随我吃。皇帝开的条件很好,于是我很爽快的答应了:“嗯,那就定亲吧!”于是,四岁那年,我就自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谈妥了……
这些事,我虽统统不记得,但婚约却实实在在存在着。因为没有见到我的尸体,加上擅长占卜的巫师演算命格又觉得我命不该绝,所以阿娘一直不承认我死了,阿爹也就没有宣布我的死讯。我在安家,是个走失的孩子,虽然希望渺茫,但安家一直差人寻找,从未停下过。李彧很守礼数,也花了不少功夫寻找我,我失踪那些年,他也一直没开口要立别的女子为妻。听说他当太子后,皇帝是要给他立妃的,但是不晓得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还为此和皇帝弄的很不愉快。那时我恰恰被寻了回来,在家养伤,阿爹觉得我那个身体情况,实在不适合提婚事,可是如果主动请旨退婚,似乎也不合适,万一弄的全天下都认为我是病秧子,以后可能会很难寻得好夫家。所以他就装死,将此事按着不表。李彧的表现也很奇怪,得知我被寻了回来后,曾差人来看望,彼时我浑身被白布裹着好似蚕茧,没心情搭理来使,后来他便啥也没说,既不提结婚,也不提退婚,偶尔和二哥他们通信,只是多加一句代问瑞熙好。于是,我们的婚事就这样拖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今年,李彧到了再不娶老婆实在不像话的年纪,民间甚至有了俊美太子是个断袖的传言,而我混出了知名度,身体显然没想象中糟糕,所以皇帝便动了让太子和我成婚的念头。不管怎么说,我和李彧儿时便定下婚约,我们俩喜结连理,那叫天经地义。皇帝特地写了封长长的亲笔信给阿爹,让阿爹趁着太后寿诞之际,带我进宫逛逛,顺便商议婚期。
宫廷,我并不了解,但是我知道,那绝不是个自由之所,因此内心十分抗拒。几次三番找阿爹阿娘哭闹,无奈皇命难为,即便是权势滔天的云西王,也不能随意拂皇家的面子。阿爹答应我,会借我体弱大龄不利生养之因由跟皇帝提出退婚,但阿爹也说,前些年争夺太子位,李彧多少也依仗了些云西的声势,如今大势虽定,但李彧还是要拉拢民心的,若因我体弱便取消婚约,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留下忘恩负义的恶评。对他来说,把我放家里供起来,然后再娶个自己喜欢的,身体康健又貌美贤淑的侧妃,才是上上之选。所以阿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把亲退掉。
这事实在让我郁闷。郁闷又无奈。
当我站在太子府大门对面,不顾形象的抱着膀子倚墙而靠,等着门人再去为我通传时,离云西的那个梦境已经数月。对于退婚之事,和二哥私下商议数次也未能商议出个名堂,思来想去,我觉得亲自找李彧谈谈,声情并茂的做个诚实的思想交流,赢得他的理解和支持,这样可能比较好,毕竟,在我并不宽裕的人生经验中,诚实的沟通,饱含感情的阐述,配以清澈单纯无伤害的眼神,往往十分具有杀伤力,基本可以让我有求必应。所以,昨日刚在京都落脚,今日就趁着阿爹出门,颠颠的溜达过来。
大约是我坐骑够好,虽不高大但很神骏,皮毛养的油光水滑,我身上的衣料配饰也算讲究,加上云西王府的腰牌,因此守门的下人对我很有礼貌。只是依照太子府规矩,我这样的面生,又没个引见的文书,单凭腰牌,门人还是不能请我入府的。
门人见我执意等侯,一副铁了心肠不见太子本尊誓不归家的模样,又虑及云西王府和太子府的特殊关系,所以给我端了凳子,又差人去请示管家,是请我进府去等合适呢,还是让我站在门口等合适呢?毕竟,通常来拜会的人,要么有约,要么脸熟,要么要文书引荐,且很少我这样没脸没皮,知道人不在府里,还依旧赖着不走的。
不晓得是太子府太大,还是管家懒得搭理又不想得罪,门人去了好一会功夫,也不见回来。太阳有些大,晒的我心焦,我翘着二郎腿,将左腿叠在右腿上,又将右腿叠在左腿上,如此来回倒腾了数次,起了身薄汗,便再也坐不住了,无聊的起身,在门前四处踱步。
门前的几个守卫,真是好耐力,石像一般持枪而立,左手边的守卫,我明明见着有苍蝇,嗡嗡的在他眼面前绕圈圈,也不见他们的眼珠子动上一动。我心中不免感慨。太子府确实不是等闲的府邸。我阿爹治军甚严,我家门前的守卫,虽然也能站的笔直半天不动,可若遇上扰人的苍蝇,还是可以挪出一只手赶上一赶的。就凭这点,我已能想见太子府的规矩该是有多大。我赞叹自己的明智,这座府邸真的不适合我,下人们很有眼力见,心思弯弯绕,府上规矩又多,我这单线条思维模式和懒散的气质,跟它是真心不搭配,若是为了虚名,将自己圈在这里,着实对不起捡回来的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