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彧还真是言出必行,说要给我办接风宴,果真就办了,且果真请了长姐来帮忙操持。
给我接风嘛,原以为不过是请几个与我年纪相仿又有些渊源的世家子弟陪我一起吃个饭聊个天,圆一个情面罢了,可谁知,太子府办小宴,竟是个稀罕事,京城稍有头面的人家,都想着法子要来李彧家吃饭。有的是为了看好戏增加自己的谈资,有的是为了乘机秀才华,让李彧留个好印象方便未来混官场,还有的竟是为了相亲寻个好姻缘……于是这场接风的小宴一时备受关注,动静大的有点吓人。
昨日傍晚,我正晃着秋千逗着猫,二嫂捧着一摞信札来寻我,一脸的为难。连着三天,这她已是她第三回捧着同样的物件端着如此的神态形容踏进我的院门。二嫂的各种七大姑八大姨婚前闺蜜婚后知交走不通太子府的门路,便打了她的主意,指着二嫂给他们弄一张宴会邀请函,二嫂摆不平各种情面,二哥又不愿参和女人间的事,因而她便拽着我这个事主,让我帮她斟酌回帖。我借着西下的日光,在小风里翻看了几封信件,就被里头弯弯绕绕的裙带关系缠的头疼,烦躁中又升起一股莫名怨气,觉得李彧这哪里是给我接风,压根是给我添乱。于是我很不愉快的叫来安东,让他跑一趟太子府,将这几日积攒的这堆麻烦都转呈李彧。没想到,原则性极强的李彧处理这个问题竟丝毫没有原则,凡是我专呈烦请斟酌的名单,统统发了帖子,以至于二嫂这里信件不断,拜访不歇,也劳累我跟着她后头,把京都各种人脉关系理了个七七八八。也不晓得李彧做的什么打算,接风宴的规模不断升级,我知道或不知道的官宦子弟和太学才俊,几乎都受邀出席。长姐对着不停增加的宾客名单,一边抱怨工作量太大,一边胆颤担忧怕干出纰漏,一边嘚瑟自己总算扬眉吐气在侯府争下了一席之地,每每描摹完自己内心世界后,又屁颠颠的继续投入到烦杂事务中。
总之,这场接风宴于京都社交圈而言,像是石子投入静湖,涟漪一圈一圈一层一层泛起,小鱼小虾小螃蟹连着落水的树叶花瓣,都生动鲜活起来。
二嫂跟我八卦闲扯的档口,二哥晃晃悠悠来寻二嫂。他摇着扇子晃到我跟前,径直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杯,对着我似笑非笑,哼哼唧唧道,“听你二嫂说,你居然在帮李彧心疼银子?我真的是十分诧异!你说我们同打一个娘胎出来,为什么你的智商低成这样?”见我一副迷糊的表情,他又仰天长叹一番,“是你说不想进那宫门,阿爹为了你,跟皇上推了几回合太极才得了个‘再议’的答复,这事尚在不清不楚的节骨眼上,李彧给你办什么劳什子接风宴,还弄出如此大阵仗,又给你做足面子,变着相让人从你这儿走门路,这不是摆明了昭告天下,你进东宫已经铁板钉钉了嘛。他这样的深情厚谊,你即便退了婚,如今想必也没什么人敢娶你了。最悲催的是,你被他算计成这样,居然还替他心疼银子!”
我终于转过弯来,原来如此!我说呢,不过摆上七八张两座的长案就能解决的饭局,怎么弄得如此折腾。可愣了一愣,心里却又莫名一紧,懦懦的问,“二哥,太子殿下对我如此费心劳神,难不成是真爱?”二哥白我一眼,“爱不爱都不打紧了,你反正已经是他碗里的肉,就等着他动筷子吃掉了。爹娘舍不得你,安家上下估计也跑不掉做配菜的命运。我族百余年来置身世外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我听了头皮一阵麻。二哥还算有良心,见我神色忡忡,揉了揉我的脑袋以示安慰,“你别压力太大,我这么说也没有旁的意思,如今这个局面,阿爹早有预料。这世上没什么事能一层不变,我们家百年来嫡传血脉只生了你一个女儿,除了与皇家结缘,别无他选。这大约也是安家的命数,好与不好,皆有因果。退婚这个事,本来也就是挣扎一下,表个臣子之心,如今看来九成九是黄了。你也不用太难过,好歹抗争过了,也没什么好遗憾后悔的,没成,便是天意。我来也是想安慰你,嫁谁不是嫁呢,好歹太子殿下文韬武略,睿智沉稳,是难得的俊才,和你摆一块儿,怎么看都是你赚了。”
前头的话听着尚觉安慰,后面这一句实在扎耳朵,我随手从桌上抓了个玩偶香包就砸了过去“这算哪门子安慰!”。二哥抬手接了,定睛一看,不禁笑出声来,“你旁的本事没有,做玩偶到是一把好手,这是熊?古怪是古怪了点,倒也可爱。”说完要往袖子里装,我赶紧抢了回来,“这是我给小侄子做的,里头装了驱虫的药粉和安神的香料,我配了好久!你要是喜欢,我改天做个别的给你。”
我拿过手上的布偶,是一只比手掌略大的小熊,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圆圆的耳朵,上翘的唇线,穿了身短打,斜跨了个包,一脸呆萌。桌上的竹框里,还有春樱给小熊裁剪的衣衫帽子和鞋袜,我不禁有些伤感,“来时,大嫂嫂还大着肚子,如今都已经过了百天。若皇上真颁了赐婚的旨意,我便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小侄子了。”二哥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大族的子嗣,既承了祖荫,享了家族带来的荣耀与富贵,便免不了也要为家族前程着想,只有子嗣努力,宗族才能强大,也才能有族可依。大哥为国守边,我亦将出仕为臣,你虽为女子,但近年在金川种种作为,也算得不凡,既有那么多利国利民的奇思妙想,借太子之力,说不定也能成事。如此,全族上下总算没白疼你一场,于你而言,也不算白活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