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鸾殿里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一顶软轿从东宫出发,途经归南宫,最后由北门离了宫。
软轿速度太慢,故而一出宫城,卫子栩就抱着轻妍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马车上。
昏睡着的轻妍占去了大部分的面积,为了让她躺得舒服些,卫子栩将她安置好后,抱着大长腿蜷缩到了车厢的角落里。
宫里的太医他信不过,要想解了这药只能去宫外找他的人:醉春苑的失云姑娘。
醉春苑居于城西,虽然不是京城里最为繁华的地带,可中秋这晚没有宵禁,每条街上行人都熙熙攘攘的,过去至少需要两刻钟。
合欢散中有毒性,若是不能及时解了,中药之人会有生命危险,不知阿妍撑不撑得住啊。
马车驶入醉春苑所在的街道时,轻妍悠悠转醒了。
丁思微喂的百解丹的药效散去了,合欢散再次夺回了对她身体的控制权,轻妍感觉体内像是有火在烧。
额头上滴下来的汗让她睁不开眼睛,轻妍咬着下唇,这把火几乎将她的理智烧了个干净,她要保持住仅剩不多的冷静。
她扯了下身旁那人的衣袖,“卫子栩,你在不在?”
“我在。”清清冷冷的声音,如今晚的那轮冷月。
轻妍顺着衣袖拉住他的手,“好难受啊,我会不会死啊?”
卫子栩心口处猛的一揪,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了她,“倒是有这个可能。”
不过轻妍似乎没听到这句话,躺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是谁给我下的药啊,她好讨厌,害的我连蟹酿橙都没吃到就离席了。”
“我带你去吃,我们明日就去。”
这句话她听见了,“那你明天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明日巳时。”
轻妍一边控制着自己脑中的荒唐想法,一边小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去哪儿吃啊?你去没去吃过?那一家的蟹酿橙好不好吃?万一踩雷了可就倒霉了。”
卫子栩一一回答过后,轻妍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卫子栩没回答她,此时马车已经停在了醉春苑的侧门,他解下披风,裹住衣衫有些凌乱的轻妍,抱着她下了马车,直奔醉春苑三楼。
失云是醉春苑掌事的人,也是个训练有素的暗卫,见此情形,便迅速关上了门,从柜子里拿出了药箱。
这段时间里,卫子栩已经说完了大概的情况。
失云铺开银针包,开始给床上的轻妍施针,期间她说了几味药材的名字,“施过针后还需喝一碗药清余毒,殿下可以先派人去抓药熬药。”
=
=
一刻钟后。
失云收了银针,起身向卫子栩行了一礼,“目前已经无碍了,喝了药后合欢散就彻底清干净了,殿下运气好,这位姑娘的意志非常人所不能及。”
卫子栩看向床上正在休息的轻妍,她的意志哪里是非常人所不能及,就连他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若是普通人中了合欢散,至多保持清醒一刻钟,她靠着百解丹和意志力,竟撑了将近半个时辰。更何况她还稳住了那个怀不轨之心的侍卫。
如此想来,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她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
轻妍彻底恢复了清醒后,首先便向床边那位娇俏的女子道了谢,接着就问了卫子栩如今人在何处。
失云笑着应下了,她问了轻妍的名字,递给她一碗汤药。
随后失云让人提了热水上楼,又从衣柜里拿了干净布巾和衣裙,“轻妍姑娘收拾一下吧,殿下正在隔壁等您,右手边那间。”
轻妍点点头,再度谢了失云的好意。
她的确需要收拾一下,内衫已经湿透了,发髻也有些乱了,更被说身上的首饰已经被洗劫一空。这个样子回钟府,可着实不好交代。
轻妍整理好仪容后,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卫子栩正听之湛说着今晚飞鸾殿所遭受的那场‘意外’,见轻妍进来了,忙起身走到了她面前,“吃过药了没有,还难不难受?”
轻妍摇头,“今晚的事,多谢殿下了。”
没等卫子栩递眼色,之湛就自觉地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应该的,”卫子栩指着桌上一个盒子,“这些是首饰,和你今晚戴的差不多。钟府的马车已经在醉春苑后门了,你的那个小丫环半夏也在上面,这会儿宫宴已经结束了,你也该回去了。”
“没想到殿下这么细心,”轻妍打开盒子,一一戴上首饰。
“没想到?”
“对啊,我现在对你印象好多了,长相好看、办事细心,还救了我一次。”
“之前对我印象不好吗?”
轻妍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啊,赶紧想想怎么找补!
卫子栩忍住怒意,微微勾起嘴角,“那刚才为什么愿意和我乘一辆马车,你这么聪明,猜不到我会做什么吗?”
这次她回答得很认真,“我信得过殿下的人品。”
“信我?”卫子栩似乎想到了什么,“在桐乡时你也说信我,那时我们认识不过一日,如今相识也不过半年,你为何如此笃定?如果是我是个伪君子呢?”
轻妍没多想,直接把答案告诉了他,“因为师兄说你是个好人。”
卫子栩有些失落,“你信的是司扶清,不是我。”
轻妍迷惑了,她说的是实话啊,卫子栩这是……生气了?
她弱弱解释了一句,“确实是这样啊。一来我跟他认识了六年,他不会在这种严肃的事上骗我;二来他也和你相处了几年,熟悉你的性情,说的话自然可信。”
卫子栩看上去好像更失落了,“那我呢?从最开始到现在,你信过我多少?”
轻妍语塞,不是她的思维卡壳了,问题是她真的……不怎么相信卫子栩。
她好歹看过几本史书,这种混迹于权力斗争中心的人,总归有点……难以捉摸。
他们从不把真正想情绪表现在脸上,说的话也不代表内心真正的想法,这是功利性极强的人,所以你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们的目的:非名即利。
“信任是要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上的,”轻妍支支吾吾地开口,“你知道我不是原来那个人,我和你只认识了几个月而已……”
“好了,”卫子栩打断了她的话,神色恢复如常,“我先送你回家。”
在回钟府的马车上,轻妍仔细过了一遍两人的对话,所以卫子栩因为信任问题和她吵架了吗?
为什么啊,她的信任有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