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那日,宫里会办两场宴会。
一场由皇帝牵头,地点在承运宫,参宴者主要是王族臣子及各自的夫人;另一场在御花园里的间云阁,参与者是一簇簇的年轻男女,这边开始的时间稍晚些,要等皇后、太子和其他皇子从承运宫过来后才能开宴。
开宴后,就是在座的各位才子佳人展现自我的时间,琴棋书画诗酒茶,哪一样都会被谈论上几个来回。有时说到兴头上,还会有人现场吟诗作对、弹琴对弈。
间云阁这一场前前后后的程序,单是听着就觉得冗余,可为何每年都会耗费不少的时间精力办这一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家境不算好的男女,期望借此寻到个望族的妻室或是夫婿;家境优渥的,也想找到一位门当户对的心上人。再不然,这个时节也是年轻人饮酒作乐的好时候,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春天总是有除不尽的柳絮,唯有秋天不冷不热,月亮也好看。
无论是什么原因,参加宫中举办的宴会,自然不能寒酸出场。故而所有人在穿着打扮上,无不下了十成十的功夫,即便是瞧起来极为素雅的,凑近了看,也是由银线晶珠堆砌出来的精致的素雅。
轻妍到间云阁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女孩子坐在位子上了。
她牢记着这几日学来的规矩,款步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笑容得体地和一旁的周潼打了个招呼。
周潼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姑娘,也是原主的旧友。
见轻妍来了,周潼收了那副虚伪的假笑,冲轻妍眨了眨眼,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轻妍想着宴会还有很久才会开始,而且她刚才在来的路上也看到了,现下有许多人在御花园里散步聊天,这属于正常的交际部分。
轻妍点了点头,跟周潼出了间云阁。
两人走到了一株桂花树旁停下,正嗅着桂花的香气说话时,轻妍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团浅粉色扑过来抱住了她,“妍姐姐,好久没见你了。”
轻妍控制住了要推开来人的动作,一遍任由那人抱着,一遍回忆她到底是谁。
周潼在一旁开了口,“婕妹妹,怎么只抱你妍姐姐,不见你抱我啊。”
“哎呀,哪有哪有嘛!”于是那小姑娘松开了她,去和周潼拥抱了。
见到小姑娘的长相后,轻妍想起来这是谁了。夏婕,太傅独女,是个活泼伶俐的小机灵鬼,此前和原主关系不错的。
这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御姐音从身后传来,“你们三个别在那儿瞎矫情了,赶紧过来说会儿话,等会儿宴会开始了可就没这么自在了。”
夏婕松开周潼,吐了下舌头,牵起两人的手往亭子那边走,“我们快过去,不然桃花酥就被她们吃光了。”
于是三人进了亭子,轻妍也见到了御姐音的主人:风葭。
风葭穿了身男装,算不上多精致,只在袖口和领口有金线勾出的纹样。她生了副明艳相貌,眉眼间又透着张扬,看起来英姿飒爽,不难想象出她上阵杀敌的样子。
不同于别人觉得金子俗气,轻妍一直以来都十分钟意金饰,尤其是今日风葭用金冠束发,显得惊艳十足。
金饰哪里不好看了,还是分人啊。
两人打过照面后,轻妍去跟欧淑离和段秋喃打招呼,却不知风葭正在默默打量着她。
风葭也在京城待了四五年了,自问也算摸清了各家的小姑娘性情本事。可不知怎么回事,她和钟轻妍一直就没有过多少交际,以至于她都不知道,钟轻妍还有司扶清那样的本事。
明明在卫子栩确定太子妃人选的时候,她派去了碧野摸钟轻妍底细啊,怎么就没查出来呢?是她的暗卫本事不够用了,还是钟轻妍藏得太深了?
轻妍不知道风葭的想法,只在暗自观察着面前这两个女孩。
欧淑离和段秋喃,也是原主的好友,一个是丞相之女,典型的大家闺秀,礼貌得体、修养极好;一个是大理寺卿的掌上明珠,是个温婉的小才女,眼睛里带着水乡女子独有的雾气。
几人向来关系不错,亭子里很快就响起了欢声笑语。
风葭忽然‘嘘’了一声,“祚王过来了,小声些,别让他发现我们在这儿,不然还要跟他行礼,麻烦死了。”
夏婕小小声打趣她,“其实我一直在想,风姐姐和心上人相处时,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
风葭翻了个白眼,“我可没有心上人,我将来可是要死在战场上,以鲜血染黄沙的,要什么心上人。”
欧淑离急了,匆忙拿帕子去掩她的嘴,“说什么傻话!”
风葭后退一步,无奈道,“这不是开玩笑嘛!我都被风大将军赶回来了,风夫人都准备给我谈婚论嫁了,以后肯定不能再上战场了。过过嘴瘾都不行啊?”
轻妍在一旁笑笑,随后朝风葭刚才示意的方向望去,果真见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隔得不算太远,能清楚地看到那个着朱红锦袍、戴紫金冠的男子,从这身装扮来看,应该是个张扬的性子。原来他就是卫子栩的弟弟啊,不过这对兄弟长得不怎么像啊。
最大的不同就是眉眼了。卫子栩生了一双桃花眼,不过他把那股妖孽气质隐藏的很好,平日里总是给人一种清清冷冷的感觉;这位给人的感觉更冷,虽然他眉眼温润,但鼻梁和下颌的线条太过锋利了,看起来比卫子栩还难相处。
不过她留意得更多的,还是跟在卫子祚身后的白予泠。白予泠今日依然同上次一样,衣饰简单素雅,同这场宴会的华丽格格不入。
那日见过白予泠后,轻妍就打听清楚了她的来历。
白予泠是春天来的京城,那时她人已经在桐乡了,所以没有相关的记忆。
不过在来京城之前,白予泠就以平州才女的名号在京城小有名气了,京中文人对她一致的评价是,她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她的诗词填得极好,字句里满是灵气。写的更好的是她写的文章,内容发人深省,从一个从未有人想过的角度,提出了许多处理政事的理念。
皇帝曾数次派人去平州请她进京,但无一例外,每次都被她以各种不同的理由拒绝了。
后来不知为何,白予泠终于愿意进京了。之后又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纠葛,让本该在朝堂上做事的她,成了卫子祚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