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佳节燕宫之中设宴。李暄身上有伤不便前往,只有苏柒带着明阳入了宫,李暄让高朗护送他们。
宴会在晚间,暮色未落时苏柒就早了些到燕宫门前,有宫人迎上前福身行礼。
“靖王妃,您来的真早,今日设宴的御花园并不远,王妃不如下车随奴婢来。”
靖王府的马车是特许在宫中出入的,苏柒却只撩起了车窗帘,道——“王爷不便赴宴,特意交代了我先去一趟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宫人一愣,躬身让了路,“那……王妃请便。”
苏柒这才放下了窗帘子,那宫人退到了一边,竟然听到了在面前走过的马车中有小孩子的声音。
“阿娘,我们要去躲猫猫吗?”李明阳扒着苏柒的膝盖问道。
每次躲猫猫,阿娘都会不见,然后过好久好久,再找到阿娘。所以明阳会乖乖的,不哭不闹。
闻言苏柒微微一怔,有些不敢去看他清澈见底的眼眸,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问了另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明阳长大之后……想要成为怎样的人呢?”
“长大?”李明阳眨了眨眼,完全不明白,反而被苏柒耳边的玉坠吸引了兴趣,伸手想要摸摸。
苏柒顿了顿,释然的笑了,自己在想什么呢。他才不到两岁,也许这一别,再不见面,以后他也不会记得自己了。
“王妃,寿康宫到了。”高朗停下了马车,在外面道。
苏柒便带着李明阳下了车,走进了宫内。日前就递了帖子,有嬷嬷迎了上来,向苏柒福了福身。
“见过王妃,随老奴来吧。”
太后在寿康宫独伴古佛生活了数十年,随侍的都是些上了些年纪的嬷嬷,人也不多,院中清净,偶有鸟儿鸣叫伴随着树梢沙沙作响。
“王妃请。”
嬷嬷带着苏柒走到了一间屋前,便退了下去。苏柒将李明阳放在了地上,牵着他缓缓走进了屋中。
踏进门,扑面而来的便是袅袅佛香。这个屋子不大,左右偏室都供奉着佛陀。此时右间佛陀前,正端跪着一个素衣身影。
“参见太后。”苏柒带着李明阳行了一跪礼,末了却没有让李明阳起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了一句。只见小家伙张口,脆生生的喊道。
“明阳见过祖母。”
太后听到之后,捻着佛珠的手一顿,这才向她看来。
苏柒起身,又福了一礼——“这就是臣妾递上帖子非见您不可的原因。”
太后的目光放在了李明阳的身上,问道。
“这是谁的孩子?”
苏柒恭声道:“他是魏秋月的孩子,万宗三十九年四月初九,在暮日斋出生。”
“魏秋月?”太后听到这个名字一愣,转而想了起来——“是那个周国来的姑娘吧?哀家还记得,她的孩子不是死了吗?”
“还活着。”苏柒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轻声道“有人救了他。”
世人都以为那场大火烧烬了周国细作,烧烬了一切。殊不知,只有一个人,死在了那场火里。
“臣妾斗胆,恳求太后将他养在膝下。”苏柒道。
太后收回了看向明阳的目光,缓缓起身,捻珠相撞,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她只道。
“若他当真是李弘承的孩子,后宫也有的是人愿意养。”
苏柒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臣妾只相信太后您,况且,您也需要他。”
无论李弘承认不认,只要李明阳活着,他就是铁打的燕君长子。太后的寿康宫躲避开了朝堂上任何一派的掣肘,这里是对小家伙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太后若是养他,必然是会好好养的,甚至于教他为君之道。
若假以时日他长大,无论是登上大位还是做一个闲散王爷,对太后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臣妾没有任何要求。”苏柒道,“只要太后愿意将他养在膝下,让他活下去就好。”
她说完,太后沉吟了片刻,这才正视起苏柒,笑了——“你很会投机取巧,哀家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便是答应了。苏柒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春光皓皓,皓旷明阳盈古道。”她道,仿佛眼前浮现了那日暖阳下,魏秋月抚着自己高隆的肚子,满目柔情。
“太后,他叫明阳。”
“他的母亲希望他,一生如春光皓皓,走在阳光大道上,做任何事,都无愧于心。”
太后点了点头,重新捻起了手中的佛珠。
“哀家知晓了。”
苏柒抿唇,向太后俯身一礼——“多谢太后,臣妾告退。”
话落,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小家伙这才慌了神,他是头一次眼睁睁的看着苏柒在他面前离开,连忙迈开了小腿跟着跑在后面。
等追上了,才伸着手抓住了苏柒的裙摆。
“明阳。”苏柒止住了步子,低头看他——“你要留在祖母这里。”
“明阳要阿娘。”小家伙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紧紧攥着了手中的裙摆不撒手,稚气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苏柒鼻尖一酸,眼眸中升起了一股水汽,却被她抿唇忍了下去。
她蹲下身,握住了明阳的手同他平视,很认真的看着他——“李明阳,你要记住,你阿娘叫魏秋月。”
她伸手拢住了明阳小小的身体,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
“你可以忘记我,可以忘记阿娘,但是要记住,要平安长大,去做你喜欢的事。”
“阿娘……”
泪还是落在了地上,但好在无人看到。
苏柒松开了手,笑着看向他——“这次躲猫猫,明阳不许耍赖,要听祖母的话,好好吃饭,乖乖长大。”
闻言李明阳眨了眨眼眸,很乖巧的问“阿娘会来找到明阳吗?”
“会的。”苏柒毫不犹豫道。“所以明阳要听话。”
小家伙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苏柒这才站起身来,冲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李明阳站在飘逸着佛香的院子里,小小的身子,懵懂地目送养了自己两年的人,离开视线。
“王妃。”高朗还守在寿康宫门外,苏柒上了马车,却道“我身体不适,回府吧。”
高朗听出她声音中有明显的异样,于是应声,让随侍的人去向君上道声罪。
靖王府湛青色的马车一路又缓缓驶出了宫门。
到达靖王府时,侍从们等了许久,才见苏柒红着眼角走下了马车,身后不再见那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