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卯时的天儿已微微亮。刘琴琴跟儿子坐上马车准备出门,听得马车外有人问:“苏夫人,奴婢是县丞朱夫人的丫鬟芍药,朱夫人说昨儿她去云水间,看中好些新上的料子,看花了眼反而没了主意,请您晌午后一同去瞧瞧。”
刘琴琴正要出声,苏小明掀开帘子一角探出脑袋,“这位小姐姐,劳烦你回去告诉你家夫人,我母亲这两日身体不适,尚需静养,如有失敬处,还请包涵。”
不等丫鬟回复,大壮朝车夫说道:“走起。”
县衙的院子位于县城中央,出门一小段路就到了县里最繁华地段,逛完街巷用了十来分钟,苏小明直呼没劲。他挑开帘子,递过去几个铜板,“大爷,今儿不用你赶车了,回去吧。明天如果需要再派人叫你。”
等车夫走远,大壮赶着马车出了城门。
苏小明凑到刘琴琴耳边,“杏花打听来的消息,这云县除了县衙的官爷,陈家和吴家最为显赫。云县是偏僻的内陆,盐市由陈家垄断,这陈家有自己的商队,他家的盐除了云县,还供应周边,经营权说是官方许可的。吴家主要是布匹和茶叶,在其他县也有经营点。”
“小明,你不觉得奇怪吗?虽然是贫困县,可有财政支持,知县也换了几波,再穷总能折腾点水花出来。”
苏小明当然知道这里面有问题,这么穷的县也能出显赫的陈吴两家,自然是有办法带领百姓脱贫的。“琴姐,穷也分很多种,看怎么个穷法,首先要解决温饱,吃饱穿暖了才能谈致富。”
出了城,两人一路查看,一开始倒是能看见农田瓦舍,再往外走农田荒废的就多起来,房子也少了。到边界处,大壮将马车停靠在路边,两人下了车。
环顾四周,苏小明叫道:“我勒个去,怎么全是山,你看那半山腰上的石头,如果下暴雨或者来个地震,岂不是很危险,幸好这一带没有住户。”
一阵风,扬起半山腰上的沙土,这个时代的自然环境尚未遭受破坏,很难相信会有裸露到这种程度的大山,没有树,连植被也稀少。
“大壮,再往前是哪个村?”刘琴琴问。
“夫人,我听说这一带人烟稀少,再往前走十里有赵家村,归属于乌祁县,这个县比云县富裕多了。”大壮的眼里有着羡慕。
正说着,有一对老夫妇哭哭啼啼地带着孙儿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刘琴琴将苏小明拉到身后,摆出无所畏惧的姿态,“大壮,你去问问他们哭什么?”
不过须臾,大壮回来了。
“夫人,他们说昨晚又遇到了上门抢劫的匪徒,将家里洗劫一空。他儿子在赵家村做长工,这是准备去投靠。”
“什么叫又遇上,这里经常有土匪?怎么不去报官?”
苏小明有着成年人的心智,这具身体却只有十来岁。看着那一块块随时都可以掉下来的石头,他拉着刘琴琴上了马车,“回去吧,我感觉有点恐怖。”
回到城里已过晌午,三人找了家普通客栈,点了几个小菜坐在不显眼的角落,听见有人议论。
“新来的知县上任了,你们听说没?”
“不就是个进士,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们云县庙小,先前来的那几位进士干了不到一年就跑了,这位要不我们打个赌,一年为期。”
“不好说不好说,先前那几位,不是突染恶疾病逝,就是半路遇暴徒行刺,还真是奇了。功绩没见到,自个儿倒搭了进去。”
“年轻不经事,又是肩不能扛四体不勤的书生,你瞧朱大人和吴大人,他们待了十几年不好好的。”
“这两位大人是好人,百姓有个冤情什么的,也能公证处理。他们夫人也是个心善的。有些人,书读得多未必能体察民情。”
“就是,这民情可不是写在纸上的。”
刘琴琴向来胆大,听完他们的对话,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朝廷派来的人,他们胆子也够大,突然恶疾,暴徒行刺,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难道上面也没人起疑?
苏小明眯着眼,就凭这些个顽古不化的人,也想暗中害死他们,门儿都没有。
晚饭,苏小明跪在饭桌跟前,反抗道:“不就出去转了转,这么点事儿,凭什么要对我动用家法,我不服。”
苏爱民拿起碗摔到院子里,跪在门外的杏花吓得花容失色,大壮低头闷不做声,“你个不孝子,居然敢忤逆你父亲。你母亲卧病在床,你居然有心思出去游玩,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要打要罚,悉听尊便。”苏小明昂着头,拒不认错。
苏爱民抚着胸口,“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不孝子,真是气死我了。你,你跟我来书房,我今天必须要好好教训你个兔崽子。”
“老爷,你要做什么?家法动不得啊,儿子还小,别跟他置气。”刘琴琴带着哭腔,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苏爱民拉起苏小明,“你个不孝子,现在就跟我去书房。慈母多败儿,他这样都是夫人你纵容的缘故。”
“老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不心疼我心疼。”刘琴琴哭喊着追了过去。
苏爱民大声说:”谁也不许替他求情,凡是靠近书房的,我赏二十大板。”
“大壮,老爷怎么发这么大的火?”管家问。
大壮耸了耸肩,“少爷偷溜出去玩,夫人又在病中,这才惹怒了老爷。”
管家继续道:“朱大人派人过来,请老爷去醉花楼小坐,眼下......”
“王叔,我怕挨板子,要不您自己去说?”大壮给杏花递了眼色,两人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房间。
进了书房,刘琴琴砰地一声关上门,“老爷,手下留情啊,老爷。”
苏小明冲着窗户干嚎了几声,苏爱民大声说:“你个不孝子,今天我要好好教训你。”
管家与周大娘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觉得那杀猪般的叫声和吼声,很是无趣。
管家用衣袖给自己扇了扇风,“周大娘,天要热起来了,春天总是短暂。”
“可不是,夏天除了热,还真没别的好处,伤口也容易化脓,回屋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