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郑斌不忍扫了众人的兴头，品了一口杯中酒，笑道：“精彩的都叫大哥说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也罢，为了让大哥歇一歇，我就说些笑话儿，陪大家下酒吧。要说人们谋取权、利、色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门，举不胜举。仅一个“骗”字，就可列出十二门九十六法来！”
众人一齐叫道：“哇！这么多！”
郑斌道：“不过，归纳起来，也可用三个字来概括，那就是‘骗、偷、抢’！”
众人问道：“何谓骗、偷、抢？”
郑斌道：“‘骗’，就是以各种假象迷惑世人，然后攫取和占有权、利、色。‘偷’，就是不经别人允许，暗中攫取和占有权、利、色。‘抢’，就是倚仗权势，强行夺取和占有权、利、色。三个字之中，‘骗’是光彩夺目的，‘偷’是羞羞答答的，‘抢’是理直气壮的。但这三个字是有程序的，人们往往首先是骗，骗不了就偷，偷不了才抢。当然，骗、偷、抢也可同时或掺和着进行。”
众人道：“二哥，这三个字，一听就知道非常精彩的，你也一个一个地给我们解说解说，如何？”
郑斌道：“好，先说‘骗’字吧。世人都想占有更多的权、利、色。可权、利、色是不可唾手而得，更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若要正大光明地占有更多的权、利、色，就非下大功夫吃大亏不可。可世人有几个真愿意吃亏下功夫的？所以，有心眼的聪明人，便想到了一个‘骗’字。他们在满口的仁义道德下，黑着心肠，厚着脸皮，玩弄欺诈、蒙混、做假、演戏或作秀的手法，永不知足地攫取和占有权、利、色。那刘高老贼便是一个大骗子！”
众人道：“刘高老贼还是个大骗子？”
郑斌道：“对，他正是大骗子！不说他的知寨是使手段骗来的，就是他侵吞官银二百万两之多，也是使骗术骗得的。首先，他打着‘为官清风寨，造福清风人’的幌子，通过他大女儿——慕容彦达——慕容贵妃——道君皇帝这条渠道，向朝廷申报了‘治河防灾，造福子孙’和‘修建城防，保境安民’两大工程，共获取朝廷下拨官银三百万两。”
众人道：“这么说，首先，这两项工程款，他们就是向朝廷骗来的。”
郑斌点头道：“他们骗来巨款之后，又采取令百姓无偿出工、裁减工程数量、降低工程质量以及虚报隐瞒等等手段，尽量减少开支，使工程费用降到百万两以下。结果，他们不但侵吞官银二百万两之多，还受到了州府和朝廷的奖赏。而刘高本人还成了这个模范、那个模范。你说，他真是一个大模范，还是一个大骗子？”
众人道：“这么说来，那些赃官们都是些大骗子？”
郑斌道：“赃官们当然都是些大骗子，而朝中四大奸臣和道君皇帝就更是大骗子了！他们采用‘借刀杀人’法之‘以贼灭贼’计，招安梁山义军去剿灭田虎、王庆和方腊；最后，又使骗术将宋江等人也毒杀了，来了个斩草除根，骗得何等干净啊！”
众人道：“原来，这大宋朝的庙堂之中，竟是个大骗子的老窝！”
郑斌道：“道君皇帝和四大奸臣玩弄权术行骗，本不足为奇；刘高那些赃官们本来就赃，行起骗来更不足为奇。可兄弟们知道吗？呼保义、及时雨宋公明也是个大骗子！”
众人惊问道：“什么？宋公明也是个大骗子？”
郑斌呷了一口酒，慢慢道：“兄弟们不必惊讶，且听愚兄细细道来。细观宋公明，我为他数了数，他一生之中，至少有五大骗！”
众人问道：“他有五大骗！哪五大骗？”
郑斌道：“他一骗郓城县，二骗天下人，三骗晁天王，四骗众兄弟，五骗道君帝。”
众人越觉惊奇，催促郑斌道：“二哥快说！”
郑斌道：“先说他一骗郓城县。他初为郓城县刀笔小吏时，为了日后犯事不连累家人，便叫老父在前任知县处告了他忤逆不孝，出了他户籍，并拿了执凭文帖。因此，后来他犯了杀人罪也不用连累家人。为此，他骗了前任知县，又骗了后任知县，当然也骗了一县百姓。当晁盖、吴用等七人智取生辰纲事发，上司派人来捉拿犯人时，身为县衙押司的宋江，却亲自通风报信，放走了晁盖等人，骗了知县和上司。这也正是吏匪相通了。由此可见，他身为县衙要吏，干的却是吃里扒外的勾当！”
众人道：“宋江一向口不离‘忠义’二字，看来，他一开始就并不忠于赵官家。”
郑斌道：“而且，他一开始就骗了天下人。人都说他扶危济困，仗义疏财，尽力挥霍，视金如土；故此人称他为‘及时雨’。这里面，他演了三出戏：一出是花银钱，买人心；二出是花银钱，拉队伍；三出是明里仗义疏财，暗里不义敛财。他这三出戏，出出都骗了天下人。”
众人道：“这头两出，我们有些明白：一出是花钱买了个‘及时雨，的绰号做招牌，二出是花钱买了那么多英雄好汉为他卖命。这第三出戏，我们就不大明白了。”
郑斌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宋家庄并不是郓城县的首富，按宋太公的话说，不过‘在此荒村，守些田亩过活’罢了。他本人也只是个县衙押司，俸银自然有限得很。那么，他‘仗义疏财、挥金如土’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敛了许多不义之财。这人刀笔精通，吏道纯熟；人们要进郓城衙门办事，谁敢不仰仗和巴结他宋公明？常言道，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宋公明俸禄以外的外水，只怕每日里都像流水一样，往他腰包里淌呢！所以，他才有钱仗义疏财、挥金如土。”
众人道：“这纯属猜测吧？”
郑斌道：“有例为证：他通风报信放走晁盖等人之后，“郓城县月夜走刘唐”时，他便获得了一百两黄金的回报。”
众人道：“如此说来，他一开始就把天下人骗了。”
郑斌道：“荷叶包盐，久后见穿。这些把戏，谁能一开始就看得出来？晁盖也算得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了；可宋江一上山，就把他给骗得溜溜转。他明里恭维、尊重晁盖，暗里却削弱和架空晁盖，很快便把军权抓到自己手中，使梁山义军几乎只知有宋江，而不知有晁盖。当晁盖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欲夺回军权、重树威信时，却因性情急躁了些，以至亲冒矢的，中箭而亡。于是，宋公明终于得逞，接替晁盖，做了梁山泊主。”
众人道：“晁天王若不受宋江欺骗时，也许就不会阵亡。晁天王若不早逝，梁山的结局，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郑斌道：“何止晁天王一人被骗？梁山泊所有的弟兄们都被他骗了！他做了梁山泊主之后，立刻便把‘聚义厅’改为‘忠义堂’，还在山上树起‘替天行道’的杏黄旗。他要‘忠’于谁？他心中的‘天’又是谁？如今我们明白了，他心中的‘天’和‘忠’于的，都是道君皇帝和大宋朝廷。所以，他素怀归顺之心，时时刻刻只想朝廷前往招安。当弟兄们愤怒地反对时，他便花言巧语地、甜言蜜语地说是为了大家好。结果，大家都被骗，随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结果中了朝廷的‘以贼杀贼’计，几乎死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道：“梁山弟兄，包括我们清风寨弟兄，全都被他宋公明骗苦了！”
郑斌见众人议论起来，又慢慢呷了一口酒道：“兄弟们，世人何曾知道？宋公明还有一个天大的骗局呢！”
众人惊问道：“那又是什么？”
郑斌慢慢道：“人们只知道宋公明素怀归顺之心，岂知他的‘归顺之心’也是假的？”
连燕顺在内，众人一齐惊鄂道：“宋江的归顺之心是假的？”
郑斌道：“正是。他的归顺之心，其实是包藏祸心！”
众人道：“何以见得？”
郑斌道：“待我说了出来，大家就明白了。当时，在吴用军师的运筹下，梁山义军奋勇杀敌，先后两赢童贯、三败高俅，连高俅本人也被生擒上山；正如军师所说：已杀得官军梦里都怕。此时，梁山水泊如日中天，十分的强盛，为何反要强求招安、归顺朝廷？难道果真是宋公明素怀‘归顺之心’所至么？大错特错也！”
众人道：“那他是因为什么？”
郑斌道：“他自己曾经说得明明白白。当初，他因杀了阎婆惜，后被发配沧州，曾在那里浔阳楼上写下反诗道：‘心在山东身在吴，飘泊江海谩嗟吁。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那么，他的凌云志是什么志？他又笑黄巢什么？”
众人问道：“二哥以为是什么？”
郑斌道：“很显然，他是笑黄巢半途而废，没有推翻大唐就失败了。由此可见，他的凌云志就是要推翻大宋朝，自己取而代之。因此，在梁山义军如日中天、十分强盛，正是他梁山泊主实现凌云志的大好时候，他如何会肯死心塌地、真心归顺呢？”
众人道：“难道他另有所图？”
郑斌道：“正是！他欲借朝庭之力，先剿除田虎、王庆和方腊。当时，这三处义军势力，均与我梁山义军不相上下；尤其是江南方腊，其势力更胜于我梁山。宋江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心知自己败朝廷易，败三处义军却难。而且，他要直接攻打其他义军，一无借口，二负不义。于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便玩了个假归顺，真借刀，先剿除三处义军，然后再谋夺大宋朝的大骗局！”
众人感叹道：“呀！宋江的心机，也太高深莫测了，真是令人生畏！”
燕顺道：“可惜，他反被朝廷和四大奸臣所利用，中了他们的‘以贼灭贼’计，结果弄了个四败具伤。”
郑斌道：“宋江虽然善骗，但他毕竟不如朝廷和四大奸臣老奸巨滑。其实，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当初若用我和吴用哥哥之计：先联合三处义军推翻大宋朝廷，再团结统一或逐个吃掉三处义军，如今的天下，又当别论了。不过，他虽然失败了，但仍不失为善骗高手。他还是为他自己捞了个‘武功大夫、楚州宣抚使兼兵马都总管’的头衔。”
众人长叹道：“想不到，连宋公明这样一个以仁义素著、誉满江湖的英雄好汉，也是一个善骗的高手！”
郑斌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不但朝廷善骗，州府善骗，豪强善骗，英雄善骗，就是百姓们也有善骗的；要不然，生意场上哪来的‘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生活中哪来的‘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俗话中又哪来的‘莫把肚皮撸起别人看’？就连我和吴用哥哥，也是常常骗人的。他那智取生辰纲，就把个精细之人杨志骗得好苦！常言道：兵不厌诈。不使诈骗手段，如何能获得胜仗？战场上是这样，官场上又何常不是这样？只怕离开一个‘骗’字，在官场上也就寸步难行了。”
众人道：“好了，好了！这一个‘骗’字就别说了，越说越叫人头皮发麻呢！”
郑斌道：“发什么麻？我告诉大家：儒也骗，道也骗，如来老君也善骗！”又道：“好，不想听这个‘骗’字了，那就说‘偷’字吧。我先说了，‘骗’字是光彩夺目的，‘偷’字则是羞羞答答的。不过，使用‘偷’字，同样可以办成大事。”
众人道：“偷也能办成大事？”
郑斌道：“能！这大宋朝的江山，不就是宋太祖赵匡胤从别人手里偷来的吗？当初，赵匡胤等人跟随柴荣打江山，建立了后周，柴荣做了皇帝。柴荣死后，他幼子继位时，赵匡胤便在众人的帮助下，连偷带骗，搞了个陈桥兵变，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后周变成了大宋，当上了堂堂的宋太祖。”
众人道：“呀！原来，这江山也是可以偷的！”
郑斌道：“皇帝偷江山，州官偷州府，强盗偷山寨，百姓顺手牵羊偷小菜。所以，这大千世界中，官偷、民偷、政偷、军偷、商偷、文偷、大偷、小偷，什么偷都有，形形色色，真有点儿防不胜防呢。”
众人道：“明白了！这‘偷’字也是非同小可的！二哥，说说‘抢’字吧。”
郑斌道：“‘偷’字是不经人允许，悄悄攫取权、利、色占为己有；而‘抢’字则是倚仗权势，明目张胆地强行将权、利、色占为己有。‘抢’字的最高形式就是战争。为了抢得有理，人们总要编出一些理由，以此来证明自己是抢得正义的、应该的；这样，便好抢得理直气壮了。只是，这一个‘抢’字，也有大小之分：大到抢江山，小到抢钱包，再小就是抢饭吃、抢衣穿等小玩意儿了。”
众人笑道：“一个‘抢’字，也有这多的花样？”
郑斌道：“怎么没有这多的花样？官场抢占官位权势，战场抢占战略要地，商场抢占商场商机，考场抢占状元举子，情场抢占美女佳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抢个先来后到。谁抢得好，谁抢到了，谁就是英雄好汉！因此，一个‘抢’字，也是非常好的手段！”
燕顺和众人道：“好一个骗、偷、抢！这三般手段，不就是攫取和占有权、利、色的三大法宝吗？”
郑斌道：“其实，权、利、色三字本身，也是手段、也是法宝。这就是：以权谋利，以权谋色，以权谋权；以利谋权，以利谋色，以利谋利；以色谋权，以色谋利，以色谋色。”
众人感叹道：“这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听大哥、二哥一说，心中豁然开朗！这世道，就是因为权、利、色三字诱人，骗、偷、抢三字害人，这才变得这般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
郑斌道：“好了！既然明白了，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们且饮酒快活！”
燕顺道：“二弟说得是。我们如今解脱了，自由了，还想他洞外权、利、色，管他洞外骗、偷、抢做什么？我们且饮酒作乐，逍遥快活！”
这正是，桃花江的源头处，深山中的桃花洞，好一处耐人寻味的新型桃花源！
本书至此完本。
２０２０年６月８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