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铃铛声响动,惊醒了睡眠尚浅的顾南寻。
她随意披了一件外衫,推开门环视一圈,只有一间客房灯还亮着,看起来是他们还在商榷什么。
不方便告知她的,她向来不会去过问,更不会偷听。
但此刻睡意全无,便下了阁楼,看到月色下熟悉身影,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放低声音问道:“陆公子,怎么没与他们一起?”
陆景止抬眸看她,那单薄身体只着了一件里衣,披于肩上的也只是薄薄的外衫,他微微眯起眼,道:“他们在谈扶桑之事,我不便过去……你这样出来,不如出去淋淋雨?”
“我好好的为何要淋雨。”投去怪异的目光,顾南寻捞过茶壶,暖意由掌心传至脏腑,她倒了杯茶,转头看向窗外的雨夜,倏尔眼前一黑,菱窗闭紧。
她愕然眨了眨眼,未点灯火的厅内一片漆黑,脸上蓦然砸来微热柔软的物事,她看不见他的脸,只听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披上。”
声音里似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乖乖披上那衣物,她摸索着寻了烛灯来,桌上“哐啷”一声又扔来一个物什,她摩挲着确认了是火折子,打开吹出明火,厅内霎时摇曳起微光。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仰头看着烛火阴影里那深沉的面容,他褪去披风的身上只着了墨黑束腰的衣衫,顾南寻心下生出些许异样,斟了一杯茶给他,“多谢陆公子的衣物。”
陆景止目光落在她执杯的手上,那只手已经没了伤痕,素白干净,他伸手接过,把玩着青瓷的茶杯。
“你不问我,为何要来九歌么?”他放下茶杯,心口莫名烦躁。
顾南寻耸耸肩,挑挑眉梢:“唉,反正我现在只是个抵债的丫头,叶师父也说了,知道不该知道的我会有危险,那我还不如乖乖待着,起码天塌下来有你们这些高手顶着。”
陆景止仔细盯着她的脸,继而轻笑:“我倒不晓得,你是做了什么抵债丫头该做的事情。”
他俯身隔着方桌靠近她,唇角一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口中的话却让顾南寻手一抖碰落了茶杯。
“起码,也得叫声主人听听。”
瓷器碎裂之声,在这雨夜里格外清脆,陆景止拂衣坐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变化多端的脸色。
遇上对手了啊,顾南寻苦笑。
怎么一对上这个人,所有的处变不惊就都乱了呢。
她双手在袖中不停绞着,脑中想着应对之策,面上已挂了夜雪城初见时那讨好的笑容,“怎会是主人呢?您既然是富商家的少爷,那我自然该叫您少爷呀,陆少爷~”
陆景止也不揭穿她的小聪明,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只给她一个眼角余光,道:“少爷累了。”
顾南寻笑容一僵,在心底天人争斗了一番还是认命去扶他的手臂。
他身体重量尽数压在她的手臂,好不容易到了二楼,她苦恼地看着眼前数道门,小心翼翼询问:“陆少爷,您住哪一间……”
“哦?你不知道?”他反问,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顾南寻察觉其中久违的危险意味,小声嘀咕:“我……我不知道……”
为钱折了老腰,她越发觉得自己没出息。
陆景止懒懒指了指第三间房门,她忙扶他过去,推开门点了灯火,待他进门后朝他鞠一躬:“陆大少爷,您休息,我先退下了!”
“丫头不该伺候少爷更衣么?”刚溜至门口,就听到那催命似的声音,她又默默退回来,顶着苦瓜似的笑容,“大少爷,这就不必了罢?”
见他默不作声但仍是等待的样子,顾南寻脚步沉重慢慢挪了过去,她垂眼,手指覆在束腰处,一点一点抽开,玄青的衣衫便散开,露出了白色里衣。
手腕被人攫住,她下意识抬头,陆景止唇角仍带着那抹笑,嗓音低低的,似是还闷着戏弄的笑意:“嗯,做得不错,你可以回去了。”
顾南寻如释重负,扯出一抹笑:“少爷早些休息~”
目送跑得飞快的女子,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却在望见置于桌角的长剑时陡然冷下。
他执起长剑,出鞘三分的剑身闪动寒芒,他又合上剑,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回到卧房洗去一身不知名的红意和燥热,解下床边淡青帘帐遮去月光,顾南寻斜躺着出了神。
她怎会不好奇,怎会不想知道来九歌的目的,扶桑四杰齐聚,连向来只在传闻出现的有间庭庭主和奈何公子都来了,若非要事,为何都来了九歌?
扶桑城即便衰落,但胜在城土辽阔,才人辈出,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多少年才能再出一个四杰,再出一个沈暮歌?
至于奈何公子,就如他在传闻中那般飘渺,让人捉摸不透。
传闻里顾氏三公子的天命公子顾倾觞,善卜卦知天命;惊鸿公子顾涯,身法如鸿,轻功举世无双。
而奈何公子顾尘沙,只在传闻中寥寥出现,看起来似乎除却温柔和善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恰恰又是这个人,看出了有间庭庭主也看不出的凰石……
心中疑虑愈来愈深,顾南寻敛去眸底的不安,阖眸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