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回门口的罗仲，听到一阵海呼山啸。
扭头看到屋顶升起一阵烟尘，夕阳一照变成了红色。
罗仲从来还没见过红色的灰尘，“好美啊！”
他抬起小脸看着红的霞和红色的尘。一片在天上，一片在地上，组成了一幅奇异的画面。
他赶紧跑到篱笆前又踮起脚尖。
稚嫩的脸插在干枯的篱笆中间。渴望在下沉的黄昏中眨动着水灵的眼睛。
他的手握着篱笆杆不停的摩挲，好像握着一杆枪。
下意识的举动带动起跃跃欲试的血液，流窜的热度溢在皮肤上。
罗仲忽然有了一个远大的理想。
十几匹黑骑又风一样的卷了过来，：“爹，快看，又回来了。”
罗老汉提着旱烟小跑着过来：“在哪呢，呦，怎么又回来了。”
马蹄下滚滚雷声再一次打破了一个小村庄的宁静。
与先前不用的是，黑袍上的面颊多了一层冒着黑光的黑纱。
受惊的鸡又在不停的扑腾着翅膀，从街上飞进篱笆。已经受过惊吓的老牛一甩头拉着牵牛的老汉贴在了道边。
老汉笑着拍一把老牛厚实的肚子：“你倒是惜命的很！”
第二个小插曲激发起了小村庄的生动，锅碗瓢盆的枯燥中开出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正在灶台便挥舞铲子的刘大妈，把半生的菜倒进碗里，手在围裙上一抹跑了出来。
炊烟从她的头上升起，又袅袅的消散。青砖的烟囱露出黢黑的边缘，平淡的色彩刻画着刘大妈粗糙的面孔。
扛着锄头的柱子叔，从肩膀上放下沾满泥土的锄头，拄在地上，指指点点。
牵牛的老汉干枯的手掌的扶着牛脖子，大柳叔的枝条在他脸上挂着一条一条的黑影。
他抬起头憨厚的一笑，面对山外来人，有着讨好一样的客气和朴素的热情。
杀不留不回头，右手摸着马鞍上的刀柄，牛皮面的马鞍上，刀鞘包裹着的是一层鳄鱼皮。
它看起来光亮，而凹凸的小细孔让它摸起来清凉，而又不滑手。
每一处细节都有他精致的考究，杀不留对这样的细节从来都很苛刻。
包括他习惯性的抽刀，马奔驰的速度，和他拔刀的速度，从牵牛老汉的脖子上划过。
快速和精准让他的刀刃上不留下一点血迹。
而滞留的刀风和速度裹挟的短暂旋风让血液从老汉脖子喷出来时，被激成雾状。像扇子一样展开，薄而且透明。
血雾被刀风一卷，像一层膜覆盖在牛的脸上。杀不留奔出十几米，老牛才反应过来，惊的撞开篱笆开始狂奔。
老汉的手仍然抓着绑在牛脖子上的缰绳。
老牛梗着脖子，拖拽这喷血的老汉撞开一个篱笆，又撞开一个篱笆。地上留下条扫把一样展开的血迹。
在老汉脖子上的血喷出之前，杀不留已经奔到了柱子叔的眼前。他睁大眼睛看着谜一样的杀不留。
刀柄快到柱子叔身边时，杀不留手腕一翻，又是精准的一刀。
一颗头颅冲天而上，旋转着离开身体。飞到跟杀不留齐高时，一双圆睁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杀不留跃起一刀，那头颅的眼睛又喷出一阵血雾跌落在一丛柴草。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只有短短的几秒。杀不留把刀插回刀鞘，手摩挲着刀鞘，感受那种丝丝的清凉。
欢愉中惊醒的村民忽然感受到噩梦的笼罩。愕然中僵硬的脸孔，骤然缩紧，然后在一声惊叫中崩裂。
尖锐的哀嚎像千百片指甲划过玻璃，一块石头砸在水中激起四散的水花。
看着四散狂奔的村民，“杀老大，怎么办？”
杀不留脸上有黄昏中的沉静，阴影跟他的身体融在一起，牵动着黄昏中的村庄。
“我叫什么名字？”
“知道了，老大。”
一片黑云被拆成十几朵，追着奔跑的足迹。
还没回过神的村民，张望的瞳孔迎来扬起的马蹄。刘大妈凹陷的胸腔倒在破碎的篱笆！
“呜呼~，呜呼呼~”马背上的屠刀挥舞着风的节奏。
公鸡像一只鸟在飞，咕咕的尖叫，耕牛奔跑着像马，嗷嗷的吼着。
残酷本不值得被书写，而它被遗忘时，残酷便失去了它被知晓的面孔。
村庄躺了一地鸡的尸体，卧了一地牛的尸体
人的尸体压着鸡的尸体，牛的尸体压着人的尸体。
罗老汉左手拉着罗仲，右手拉着罗仲的母亲。铁钳一样的手指箍的罗仲手臂生疼。
罗仲还不懂死亡，扎进他肉里的指甲传递出罗老汉的恐惧。这让他感到害怕。
罗仲的母亲拼力跟不上罗老汉的脚步，脚下一绊摔了出去。
罗老汉弯腰一扶，身体失去平衡之后一把将罗仲甩了出去。
罗仲大叫着滚到了一个大缸后面。大缸的盘边是一口井，浑圆的井口对着昏暗的天空。
罗仲挣扎着爬起来。
一匹马从背后踩踏这父母的身体而过，听着咔咔几声脆响。好像是火炉中烧断的干柴。
罗仲脑子里被这种声响盘旋，呆呆的爬在那里。
他的身体抖的像落叶，长大了嘴，又不敢叫出声音。
脸上憋的红涨，细小的血管，像纤细的树根，在脸上爬了出来。
杀不留高坐马头看着烟尘四起。
大风从下巴扬起他的黑纱是，一颗黑痣放着黑色的光芒。
惊惧中的罗仲，此时看到的一切，都像烙进了脑子。包括这颗闪亮的黑痣。
等到马蹄声渐渐远去时，罗仲惊慌的看着四周。
那浑圆的井口又映入他的眼帘。
罗仲奋力爬了过去，指甲嵌满了血土，汩汩的殷红流满了低洼处，泛着红色的波纹！
爬到井口，罗仲把井绳放到底，抓起一节绑在自己腰上，顺着井绳爬到了井里。
他踩着井壁的砖，拼命抓着井绳，两条腿不住的颤抖！
罗仲艰难的腾出一只手，上面留着罗老汉抓过的红印。他拉过井盖，轻轻的盖上。
在黑暗的井中，他睁大了黑色的眼睛。井盖盖住他的时候，也盖住了一个黄昏的记忆。
“留几个人看看还有没有活口，剩下的随我跟水阁主汇合！”
杀不留满意的看看坍塌的村庄，一甩马鞭，呼啸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