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黎明不祥的空气让风从心在昏暗中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皮突突的跳个不停。
心慌中披着衣服从土地庙出来,敲开了王来福的酒馆。
“酒疯子?这是梦游呢?”看到风从心天不亮就来了小酒馆,王来福一脸诧异,打趣道。
风从心全无平日里的浪荡,一脸凝重。没有接话径直走了进来。
“今天要有大事啊!”风从心坐下来,身体有些抖。
王来福赶紧把门给关上,走到风从心身边。除了十年前,他从未见过风从心这么严肃,心中觉得一紧。
刚关上的门被风震动的吱呀作响,窗纸也在剧烈的抖动。王来福又拿了一把凳子把门给顶上。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开始用抹布细细的擦着桌子。
收拾妥当之后,空空荡荡酒馆中,王来福坐在一张椅子上。直勾勾的盯着不安中响动的门窗。
“闷葫芦,打壶酒。”风从心沉默了半天,忽然开口道。
王来福深深的看了风从心一样,便要回内屋拿酒。
“别忙了,还有酒。”说着拔开酒葫芦的盖子喝了一口酒。
“想你这个老伙计了,过来看看。”风从心嗓子摩擦着有一丝悲凉。
王来福没应,径直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风从心靠着椅背,看着屋顶,半天也不作声,空气中涌动着他起伏的沉默。
半晌又悠悠道:“这些年开这酒馆,有没有感觉到寂寞。”
王来福道:“寂寞是有的,可求的不就是这个寂寞么。你想回去啊。”
风从心伸一伸腰,带着一股纠缠的释怀吐出一句话:“不想喽,鬼才想呢。就是觉的老寂寞。”
王来福静静的叹了口气:“风光的时想寂寞,真寂寞了,又觉的没味。到底图什么啊。”
“年轻的时候觉的时间不够用,老了反不知道怎么用。有做伴,挺好。”
王来福有些笑不出来:“
“你说这平凉乱了好,还是不乱好。”
“当然是不乱好,谁不想太太平平过日子。”
眼神忽然一黯:“可我想看看平凉会有什么人物。没有豪杰的江湖,真的无趣。”
王来福在空荡荡中看着:“总会有的。”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酒,沉默的碰杯,又沉默的看着空茫。
(二)
一处深山中。栓柱躺在黑暗的房子里。每动一下就会牵动身上的伤口。他尽量让自己不动,像一块石头躺在那里。
人在独处的时候,尤其被命运打进牢笼的时候,他会思考自己。思考这个世界。
或许他并不想思考,思绪会像空气随他的呼吸进入大脑。
巨大的空茫会占据他、刺痛他、甚至颠覆他。
他想起儿时、想起父母,想起快乐的时光。也想起皮鞭、想起噩梦、憧憬的身体走进芒刺的疼痛。
为什么欢愉是短暂的、为什么疼痛的记忆远远大于快乐。为什么喧闹中的人却喜欢孤独、为什么人的欲望可以凶过猛兽。为什么洁白的花朵总引来摧残。
这里太安静了,黑暗中的安静让人心慌。他静静的听着墙皮之内,发出轻微的响动。像一个泡沫破裂,接着是一串的破裂。
那爆裂的声音越来越大,噼啪的震动他的身体。那声音进入他的身体,轻轻的撕拽他的肉体,甚至撕扯他的伤口。他在虚无中漫长的等待。
他在等待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似乎没有等待的东西,可是等待,也似乎成了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栓柱惊了一下,伤口再触动中引起他剧烈的疼痛。栓柱忍不住呻吟了起来。
天还没亮,小兰端着饭菜就来了。
栓柱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声牵动这伤口嘴中又开始呻吟:“我不明白,为什么。”
小兰蹲下来轻声道:“这就是命啊,你门干嘛要来平凉啊。”
栓柱哭着呻吟:“你们跟柳大哥有什么仇啊么?”
小兰幽幽道:“没有。莫说是你,我也不明白。教主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栓柱仍旧不停的呜咽:“小兰姐姐,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小兰有些恍惚,昏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孔。长久的沉默让两人仿佛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们谁都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各自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激荡的洪流把他们往往深渊消失的地方冲去。
他们茫然的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抗,任由身体不停的往下坠落。栓柱也好,小兰也好,他们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人。他们只能听从深渊的安排。
小兰的声音染着深渊的孤寂:“我又能怎么样呢。”
她忽然不想离开,像空气一样坐在栓柱身旁。久久之后,她幽幽道:“马上就要结束了。”
说着轻轻的摸在栓柱脸上。
(三)
“三木!”万霈林敲开林木的门。
林三木披着衣服打开么门:“堂主,你这是?”
“什么动静?”他其实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不安。
林三木道:“没什么动静啊,怎么了?”
养马山一战折了大半的人马,万霈林便龟缩到了“泾南堂”休整。
出现在养马寨的那些黑衣人,像一阵风刮过来,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人间消失了一样。
平静的平凉城让万霈林感觉到深深的不安和心慌。像老人的膝盖在风雨前的疼痛。黑暗中的手让他寝食难安。
他除了等待,便是在堂内焦躁的走来走去。他想放手一搏,即便是粉身碎骨。可是空荡荡的空气让他无从出手。
等待是可怕的,像从血液中冒出。刚刚黎明他忽然在可怕中惊醒。
走进林三木房中,他问道:“其他堂口怎么样?”
他总想知道点什么掩盖自己的不安。
“没怎样啊,堂主。到底怎么了。”林三木被感染的有些不安。
万霈忽然奔到门口一把拉开门,看着天空中浓郁的灰白:“暴风雨要来了!”
(四)
何言古也在黎明中醒来。他也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像风中抖动的树叶。
跟随姜正南几十年,经得大风大浪,没有了姜正南的庇护,何言古自信能经的过去。大不了把这一身老骨头回报给姜正南。
能挺过去,何言古内心笃定着,应该能挺过去吧?
于成龙细细的观察着何言古变换的脸色。满心思的欲望,他分不出精力来揣测。平凉的这场风波究竟有多大。
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巨轮上的舵盘,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往前靠。
终于,何言古还是忍不住:“于主事,我总觉的心神不宁。”
“何堂主,您多虑了。回去休息会吧。”于成龙一脸倦意。
何言古还是满心忧虑:“袭击我们的黑衣人,还不知道来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我们脖子上来一口。”
于成龙打着哈欠敷衍道:“何老啊,您过于紧张了,这个时候可不能泻了气。”
何言古把气提到了嗓子眼:“不是泄气,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于成龙走过来:“什么动静啊?”
何言古看着窗户发呆。
忽然一阵大风,把门板给冲开了。屋顶的瓦片被大风吹的发出一阵一阵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