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予和云歌两人从傅宅出来时已是下午的三点,正是太阳高悬的时刻。若是夏天,这个时刻空气中的暑气和热浪会让人感觉烦躁。
可正是阳春时期,空气中的风隐隐带着温和的感觉向正要离开的傅安予和云歌缓缓吹来。
傅安予看着正在与父母告别的云歌,她像是有些不习惯与长辈这般热情,对于棠雪的关切她只能以嘴边的微笑和时不时的“嗯”“好”“妈,我记住了”的类似话语回复。
在旁的他不搭话,被他的母亲冷落在一边,好像云歌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许久,棠雪才依依不舍放开云歌的手,让他们离开。
那条鹅卵石铺满的走道上是傅安予与云歌两人并肩离开的身影,相同白色衣服的两人走在满园盛开的桃花里,像极了即将远离江湖隐居的侠侣,远离喧嚣的人群,携手一起生活。
远去的他们没有听见棠雪和傅修节之间的谈话。
“云歌,这孩子还是记恨上了林家,你说要是以后她要是知道全部,那她和我们子昂还能走下去吗?”棠雪语气惆怅带着担忧。
“要是他们之间有缘,那么他们就得夫妻一同渡过风雨,别担心了,我们回屋吧”。傅安予宽慰棠雪。
可就在他揽着棠雪转身的那一刻,眼神暗沉着望了走廊的尽头。
虽宽慰着妻子,可是他知道云歌心里藏着一个人,那是她心中的一道光,傅安予不想去触碰,可是作为父亲的他,不能不将云歌心中这道光化为一把灰。
......
傅安予本就是一个隐藏情绪的高手,在面对云歌这样的“高手”也是不遑多让的,车内的两人再不见当时在傅宅门口与傅家夫妇分别的温情。
云歌将拿在手边的牛皮纸袋递给傅安予,无言一句,可足够让傅安予明白她的态度。
宽厚的大掌接过文件袋说:“这是我父亲给你的,我没有能力更改上面的股份转换关系,可是我可以帮你保管”。
云歌抿了抿唇,语气淡漠:“随便你”。
而后,两人均是无言状态。
车子是回落云居的方向,因为云歌看见了属于落云居窗外的那片海,还有专属于落云居的那条街道。
那片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波光粼粼的刺眼,在世人眼中,是盛景,可在云歌眼中,像是会吞噬人的怪物。
云歌不敢多看,瞬间就将窗外的视线收回在座位上微微调整着呼吸。
谨慎敏锐的傅安予发现邻座云歌的不安和微微恐惧,不自觉地蹙眉。
他联想到宋橙昨天和他报告云歌的饮食习惯时还特别和他说,云歌几乎没有落筷在云城的特色菜上面,那就是海鲜。
傅安予昨日还不甚在意,以为是小女孩不喜将手弄脏,可是刚刚云歌的表现让他看来云歌不是单单因为海鲜的脏手原因。
而今日在傅宅的用餐云歌也是一样海鲜的食物都没有碰过,但今天在傅宅的海鲜菜都是不需要动手剥的菜品。
看来,他的妻子是对海洋有着某种恐惧,连带着对那些海洋生物也是抵触不已。
他不知道造成她这样恐惧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明显齐安查找的资料还不够全面齐全,他还得让齐安重新调查。
车子停在落云居,两人下车,宋橙在听到声响后向傅安予和云歌迎上去,并询问:“先生,是否需要准备晚餐,你有什么要求吗?”
“芝士焗虾,盐灼青菜,再做一道海鲜汤吧”傅安予淡着吩咐着宋橙。
在傅安予身后的云歌闻言,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背脊微僵。
末了,傅安予像是记起了什么,微微后倾转头询问云歌:“知秋,这样的晚餐安排你觉得怎么样?”他喊她的字。
“挺好的,就这样吧”云歌快速回答,像是害怕自己会反悔那样。
听到回答的男子眼瞳的光一下变得极淡,连带着自己的语气也是冷漠像极了冬天户外呼啸的寒风,带着彻骨的冷意。
“宋橙,还没有听到太太的吩咐吗?还在这干嘛?”宋橙不明白自家先生是怎么了,在听到傅安予这样的语气后以为是自己的某些行为惹他生气了。
宋橙连忙退下,留下客厅独处的两人。
傅安予极冷的气压不仅是宋橙感受到了,连云歌也感受到了。
可是她不会像宋橙那样讨好傅安予,没有理会身后的男子的不明“怒意”,拿着手机就往楼上走,徒留傅安予一人。
在客厅里的傅安予看着那个女子挺拔的背影在楼梯的远去,暗自气极的他将自己气笑了,本来以为自己妻子在听到这些她不喜的食物时,会提出自己的不满,表达自己的喜好。
可是那个女子宁愿对着自己厌恶的食物只吃白饭,宁愿自己饿肚子,也不愿意和他服软一次。
傅安予笑着摇头想:“这女子根本就不把落云居当成自己的家,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只是这间偌大建筑里的客人。所以她才不会将自己的行李完全收拾在衣柜里,所以她不会依据自己是落云居女主人的身份去制定菜单,所以她不会理会和关注自己丈夫傅安予的情绪”。
怎么不是娶了一个”孩子脾气“的妻子回了家?他想。
”可是今天在傅宅云歌就没有进食多少,要是今天晚上又没有好好吃饭,万一伤到胃怎么办?“傅安予摇头自顾想着,脚步迈向连接厨房的内线电话。
男子认命地拨打厨房内线电话重新更改菜谱,还特意强调不要出现一点的腥味。
电话刚放下,傅安予就听见身后脚步急促落在实木楼梯的匆忙脚步,他回头便看见一脸焦灼的云歌。
云歌脸上的那份焦灼与不安对于傅安予来说是生动的,因为这样的云歌像是有了”七情六欲“,这与之前在他面前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还没有等他开口询问,”傅先生,你能送我去机场吗?我哥哥来云城了”。女子急切问道。
呵,那份情绪上的波动还是因为一个云梓丞,即使现在她云歌已经是他傅安予的妻子,即使他曾在巴黎对她以死相救,即使今天是他们的新婚第一夜,她任然要去找云梓丞。
云歌看着眼前神色漠然的男子,再次恳求:“傅先生,我哥从瑞士的医院跑出来坐飞机到云城,我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求求你帮帮我一次“。
你笑命运多荒唐,傅安予因一个云歌魔怔,冷漠少言的他可以说上一堆话和云歌交流,可是她从来只有寥寥几句的回答。
可当一个云梓丞的出现,竟然让情绪一直很平淡的云歌说那么多字的话,脸上带着生动的表情。
他是嫉妒的,嫉妒云歌对其他男人的在意。
傅安予艰难地咽了喉咙,像是努力了许久才发出沙哑地声音说:”好,我带你过去“。
看似云淡风轻的表情,傅安予的心就好像被人放置铁板上灼烧那般疼痛,他很想对云歌说:”你怎么能这样就去找他呢?今天是我们的新婚第一夜。“
但骄傲如傅安予,他不会对云歌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他还不能够让她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傅安予的理智告诉他:得慢慢来,不要着急,不要吓跑她,不要吓到自己的妻子。
理智虽然告诉傅安予不能冲动,可是陪同云歌去往机场的路上,他不止一次看见那个女子焦虑的盯着手机微信页面和时表的走动。
到了机场,急于寻找云梓丞的云歌还没等车子完全停稳,急冲冲地打开车门跳下车,没有看见那个男子伸出来的手和听见担心的声音。
女子的脚步太快,将早春的外套落在了车上,等傅安予找到她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云歌蹲在一个男子面前,低着头像是在哭泣的画面。
他看过云梓丞的资料,自然也认得他的模样,而云歌面前的男子就是云梓丞。
男子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外套,墨镜下的双眼透出一种摄人的光。
坐着的男子黑衣黑裤,带着一股苍凉的末世感觉,一身黑衣下是他人不可比的细腻肌肤。可能是常待在病房不见阳光的原因,男子的脸透一种病态的苍白,黑色的衣服将他的苍白显得更加明显。
可男子的脸上眼里是压抑的痛苦,喉间发出类似于困兽的哀鸣。
机场往来的行人们像是他们故事里的背景板,他们之间的故事像是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插足,傅安予有一瞬间觉得他的眼里像是被过滤掉了全世界,只剩下眼前的两人。
云歌看不见站在不远处的傅安予,所以也感受不到那个男子同样的孤独。
傅安予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调整好呼吸,迈步向两人走去。
靠近,将自己手肘间披着的外套轻轻地盖在女子的身上,女子的背脊微僵。
不一会儿,就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问候:”你好,我是傅安予,也是云歌的先生“。
一句云歌的先生,将坐在这,蹲着的两人从自我的世界拉扯出来,不让他们再多加沦陷。
但这座悲喜城里的一夜,太多的人沉沦在自己的世界,或是傅安予,或是云歌,或是云梓丞。
他们纠缠,他们挣扎,可还是赢不了命运的漩涡,只留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