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面对启灵境大妖,李天只觉头脑空白,身体僵硬以至无法动弹。被李明心推开后,他踉跄着跌坐在地。
但这一刻,他一股脑爬起来,快步走到沐云起身前,揪着后者凌乱的衣领,将他生生提了起来:“沐云起,你做了什么?!”
能不生气么,那启灵境的鱿鱼大妖发了疯,国公大人用来守护徐大小姐的光幕越发暗淡,看起来岌岌可危。
那意味着自己和父亲辛苦击杀凶兽的苦心即将功亏一篑!
“小天,喜怒不显于色,你忘了么?况且,此刻并非质问他的时机。”李明心来到二者身侧,双手按在其肩头,沉声道。
他看一眼依旧在大肆破坏的鱿鱼大妖,面上忧色更重。
方才掷出去的几枚器物非寻常之物,乃是他平日花费不小代价搜寻而来的灵器级暗器。便是对上启灵境强者,也能制造不小麻烦。哪里像现在这般,只能堪堪在这鱿鱼大妖身上留下几道无关痛痒的伤痕。
看样子,这大妖也来自内离魂。
“哼!”李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开沐云起冷声道,“若是钰婷小姐和依依出了什么差池,看你如何交代!”
单纯的责备对现状没有任何改善,他又转头问向李明心:“父亲,现在该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
瞥一眼沐云起后,李明心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为今之计,唯有术符或可力挽狂澜。”
“只是父亲,”李天眉头皱起,同样低声道,“洛依依已落入那大妖之手…”
“洛依依指望不上,沐云起不是刚好在么?即便他实力低微无法发挥术符的全部威力,引开这大妖应该还能做到。”
李明心想了想,又接着道:“但此事定要隐蔽些,切莫落入钰婷小姐眼中。”
“孩儿明白的,父亲。”李天点头道,“待孩儿将沐云起喊过来,父亲趁他不备便可…”
“沐云起,你又在做什么!你…你疯了吗?!”他忽地惊叫出声,面上现出不可思议神色。
视线中,沐云起已不在原处。就在他们父子说话的短短空当里,他已然接近了鱿鱼大妖。手中,依旧握着那柄木剑。
不知何时,他将鱿鱼大妖甩掉的木剑重新拾回来。
这一刻,他将一切抛在脑后。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成为了那个光荣而耀眼的骑士,为了心爱的公主不惜赌上一切!
“这家伙确实疯了!”李明心低声咒骂,身形同样展开,追逐而去。
若是沐云起也被制服,便几乎再无办法。要知道,那两道术符副作用着实不小,不到最后关头万不可用在自己身上。
身为半步启灵境,他全力施为下的速度和沐云起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只几息时间,便已来到其身后。
“有戏!”他心下一喜,伸手入怀便要掏出术符。
便在这时,头顶上传来呼呼风声,一条腕足劈头盖脸砸下。
“该死!”李明心咬牙,一手五指向天,掌心元气汹涌,要硬抗腕足。
另一只手,两指间紧夹巴掌大符篆,要不顾一切贴在沐云起背后。
但注定希望落空,腕足并不与他纠缠,扭动间躲避那只手,同时卷向沐云起。
“跬步!”沐云起轻喝,身形陡然转折。
只是,不等他停稳身形,又有数只腕足电射而来,封闭周围所有空间。
这次避无可避,腕足卷在腰上,让他腾空而起。
“你敢!”李明心重踏地面,紧随而上。机会就在眼前,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星海近乎沸腾,元气在体内游走,在身周缭绕组合,在身前凝成隐约可见的大毛笔。
筋脉虽然隐隐作痛,但这一刻,他内心雀跃欢愉,禁不住想要放声长啸。
十多年囿于原地的修为,在此刻得到突破。明律笔,终是修成了!
身为名门望族,大夏李家世代任职明律司,身负修订和捍卫皇朝律法之重任。正因此,嫡系所修灵身皆为明律笔和明律书。数千年下来,这两道灵身已然成为李家图腾。
到了这一代,嫡系四兄弟中,唯有自己未曾修出灵身。
平阳最顶层的圈子内,那些养尊处优的家伙最喜看热闹见笑话。这些人天天在背后嚼舌根,皆言自己心思深重权谋,枉顾修行。父亲失望透顶,才将自己发配至此。
但现在,自己终究达到全新境界。自今日起,自己再不是大夏李家的耻辱。即便回到平阳,亦能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将那些质疑与嘲笑驳回!
想及此处,郁结在心底的烦闷之气顿消,自信则像火山喷发般从胸口溢出。
空间中生出强烈波动,他心念电转间,明律笔直刺而去,划出半弧后斩在卷着沐云起的腕足上。
“噗嗤~”腕足上爆出碗口大的伤口,青灰色液体汩汩流出。
吃痛之下,鱿鱼大妖元气暴动,身侧现出另一只鱿鱼。
那是它的灵身,只有本体一半大小。感受到悬在半空的毛笔散发出的锋锐气息,感受到眼前之人的气息变化,它不再藏拙。
不仅如此,那菱形大头正中央近乎看不到的一道缝隙忽然裂开,浓墨般的雾气自其中喷出,笼罩整个兵营。
“怎么…怎么还使上章鱼的招式了?!”李明心首当其冲,惊叫出声。
待发现身体没有任何异状后,他稍稍放下心来。看来,这雾气无毒无害,仅被用来阻挡视线。
既如此,便以神念感知外界好了。
“这雾气竟还能阻隔神念?”几息后,他再次出声,心不由一沉。
眼不能看神念无法感知,情形不妙。
更不妙的情形紧随其后,“一朵青莲”生成的淡绿光幕忽地传来细密破裂声,即将宣告解体!
“嗤~”鱿鱼大妖发出莫名之音,带着隐隐欢愉。
与场间众人所想不同,它一开始便为这淡绿光幕下的人类而来。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本能,在其内心深处,一直存在某种呼唤,呼唤它击碎眼前的阻碍,命令它吞噬障碍之下的人类。
腕足击打光幕的力道更甚,那两只卷着洛依依与沐云起的腕足亦不断收紧。
沐云起但觉呼吸一滞,腰间传出的收缩之力渐渐强盛。
再这样下去,不消片刻自己便去死去。
洛依依,亦是如此。
“叔叔,救她,救依依!”情急之下,他大呼出声。
但黑暗中传出另一道声音,那是李天。
他同样大呼,语气则更为急切:“父亲,保护钰婷小姐,其他都不重要!”
“咔咔~”下一刻,淡绿光幕被打破,碎成一片片。碎片自半空掉落,闪着光泽,恍若漫天星辰。
而后,它们再不可见,全然被黑雾吞没。
“孽畜敢尔!”黑暗中爆出怒吼。
光幕被攻破,李明心再不敢有任何犹豫。星海内元气激荡,一股脑冲入经脉。明律笔光芒大放,破开面前雾气后直取鱿鱼大妖!
这是压榨自身潜能的攻击,他欲以灵身抵挡鱿鱼大妖和其灵身,自己则助徐钰婷脱困。
但现实不曾遂他的心意,反倒给了他一巴掌--明律笔没有爆发出大威能,鱿鱼大妖灵身将二者一道拦住。
“奈何根基浅薄,灵身亦堪堪修成,无法尽全功…”看着腕足卷向徐钰婷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心下不禁暗恨。
暗恨终究还是无法让国公大人欠自己人情。
便在此时,斜刺里忽然传出一声轻喝。
“展开身形吧,时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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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都不重要,都不重要…
话语在脑海中不断回响,恰如洪钟大鼓,不断敲打沐云起的神经。
腕足越发收紧,近乎要将他挤碎。
泪水自眼眶中悄然滑落,却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因为那句无情之言。
是吗,这便是你的选择?
可是,就算撇开咱们五年的交情,至少也要救依依啊!她可是..她可是…
将你们当成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当初你们将她带走,自己还欣喜不已,觉得她终于找到值得托付一生的家人。原来,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吗?
“咔咔~”身侧再次传来清脆声响,胸腔处的骨骼承受不住重压而折断。
“噗~”沐云起喷出数口鲜血,几近晕厥。
但他强自硬撑着,不让自己昏死过去。
脑海内,憋屈和愤怒如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其他意识,进而转变为无尽杀机。
他开始大口喘气,不顾胸腔撕裂般的疼痛。
他张开了嘴,猛然咬在腕足的表皮上。
他握紧双拳,手中木剑拼命划拉。
他拼尽全力,大吼出声:“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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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一道光刺破了黑暗。
准确来说,那是一道光柱,撕开浓墨般的黑雾,贯入高天之中。
光柱散发银白光芒,笼罩方圆十里之地。
这一刻,落霞镇亮如白昼,恐慌之人不再颤抖,垂泪之人不再啜泣,奔逃之人止住身形。
这一刻,外离魂两个族群的厮杀被生生暂停,人类兵士和凶兽群纷纷住了手,匍匐在地。
相比镇子里的普通人,他们(它们)感受更为深刻。
那不仅仅是一道光柱,那是一道通天彻地的剑气!
在它面前,所有生灵都不得不弯下腰,顶礼膜拜。
这一刻,落霞镇的嘈杂消失,镇子上空近乎压下来的黑云散开,黑云上的雷霆不再咆哮,漫天风雨不可见。
一剑出,众生宁,风雨皆惊!
“这…这…”兵营角落处,李明心跌坐在地,陷入老僧入定般的呆滞。
他是唯一近距离感受到那剑气的人类。几息前,那柄带着周遭缭绕湛蓝电芒的长剑划破黑雾,以势不可挡之势攻来。而后,那道剑气出现,贯穿鱿鱼大妖的同时将他抛飞。
他能清楚感知到,那剑气不带任何杀伐气,只是单纯厚重。但当它出现时,整片天都恍若压了下来。
“传说中的真化神境…竟有如此威能吗?!”他深吸几口气,心下惊疑。
下一刻,他心有所感,转头看向离魂山脉。
一道恐怖气息自山脉深处而来,速度超乎想象。那处夜空,映成一片绿色。
是国公大人。
他心下一松,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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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方过,圆月落了西,即将沉下去。
落霞镇外十里,荒野间的土石内立着一件灰色长袍。
待得落霞镇内那道剑光消失后,长袍下不由传出磨砂般的幽幽叹息:“‘放逐’败,待良机。”
顿了顿,那叹息又转为妖冶的年轻声音:“圣火境的徐国公,似乎发现我了啊…”
“所以,在这紧急又非常的时刻,你是否已决定好现身,并且跟我走呢?”年轻声音接着道,带着笃定口气。
荒野上刮起一阵轻风,轻风过后,不见任何身影。
但长袍转动几分,面向侧前方的黑暗。
“是吗…”几息后,那年轻声音又道,“如此我便走了,希望你不要后悔。”
长袍飘动,去往镇外方向。
又过得几息,“嗖~”一声响,近乎全然融进夜色中的阴影直冲而来,停在其肩头。
蒙在阴影外的雾气散开,露出其真容。
赫然是一只拳头大水母!
不过,与寻常水母相比,它又有几许不同。除却身体呈不透状外,立在身体周遭的触手则泛出幽蓝之色。触手尖端,三寸长的利刺摄人心魄。
“唔,是寄生系大妖,难怪拥有如此出色的隐蔽能力。”长袍恍然道,继续向镇外行去,“但空有启灵境修为,没有相匹配的战力。”
“咕咕~”水母发出奇怪声响,触手来回摇晃,似乎是在比划什么。
“别误会,现在的我并无看穿你的能力,但我身上某一器物可以,它能感知方圆百丈内一切生灵,灵身亦在内。”
水母停止躁动,安静立在灰袍肩头。但其心中,依然有一个疑问挥之不去。
一个时辰前,那个分明还在凝元境的少年,是如何知道自己寄生在菠萝精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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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外,平原正中央立一座大城,五丈高的城门楼上书“落风”二字。
落风城,驻守边境之地的巨无霸,常住人口百万有余。
此时正是宵禁时分,但落风城城门一反常态地大开。数十位身着各色奇装异服的身影鱼贯而出,不多时消失在夜色里。
“五年禁令,离魂山脉,气运之阵,放逐…”城楼之上,披甲带剑的中年人看着远方,喃喃出声。
“这是事关大陆命运之事,望诸君安好,无往而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