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天色还早，我和容树下了山，我站在山脚下，看着在路边踢小石子的容易，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
想着李老爷子刚才被那个男人推搡，摔破了头，我想着干脆先去看看他。
和容易简单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容易也点头，表示该去看看他。
李老爷子的家要走一条小路上去，下了雨，路有些滑，我担心容易走不惯这种小路。
我先走上去，转过身来，对容易伸出手，“你快拉着我，我拉你上来，路有些滑，你小心点儿。”
我发现握着我手的少年，手指轻微的有些颤抖，并没有走上来。
我看着他有些淋湿的头发，我以为他是有些冷，我走下去，握住他的手，“你是不是有些冷，要不你先跟我回去把头发擦一擦，别感冒了。”
少年却一把拉过我，用力地拥抱着我，紧贴着他的胸膛，还能感受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
“小叶儿，你真好。”
是的吧，就是一句简单的夸奖，会让我脸红心跳，觉得特别的甜蜜。
村子里并不大，虽然下着细雨，还是有人在走动，是村里的几个老婆婆，见到我俩，走了几步后就开始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我都能猜想到她们会说什么，我红着脸一下子推开容易。
理了理头发，语无伦次的说话，“我们还是先去看李老爷子吧。”
容易无奈的摸了摸头，冲我笑了笑，“都怪我，没注意场景，走吧，先去看看李老爷子吧。”
这次是容易走在前面，他拉着我的手有些用力，生怕我会摔倒一样。
见他这样小心的护着我，我偷笑，难道他不知道，多泥泞的路我都走过吗。
走了几分钟就到了，是个不大的青瓦房。和别家不一样的是，房子外并没有篱笆围墙之类的，也没有牲畜，只在外侧种满了山茶花，都是红色的花。
和小时候来他这里一样，他家并没有喂狗，所以显得十分的安静。
我敲了敲门，李老爷子在里面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来开了门。
“是叶子啊，你怎么来我这里了？”李老爷子打开门，让我俩快些进去。
我松开容易的手，往门里走，容易也紧跟着我的脚步就进了门。
李老爷子自己做了简单的处理，伤口已经没有流血的迹象，他还在脑袋上裹了一圈白布。
李老爷子倒了两杯茶，“来来来，快喝杯热水暖暖。”
他看了看身后的容易，满是皱纹的脸上噙满了笑意，“这个是……”
容易上前一步，“爷爷你好，我是乔叶的同学，听说了乔叶家的事，正好没事，过来看看。”
李老爷子笑着看我，“老爷子都明白。”
说着几人就坐在了小小的方桌上，桌子不大，放了几杯茶水，桌面很整洁，就连椅子都被李老爷子收拾的很干净。
“李爷爷，你好些了吗？你还疼不疼。”听老爷子这样说，我开口打断了李老爷子，脸有些红。
容易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然后放下，并没有说话。
“不碍事，就是破了点皮，也不怕你笑话，我是故意包裹成这样的。”说着他还拿出了好些零食，有一些糖果，一大捧花生，放在盘子里，往我俩这边推。“爷爷这儿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你们也别嫌弃。”
我瞬间了然了，笑笑道，“你个痴情老汉，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叶子啊，你李爷爷我啊，这辈子，可就这道坎没迈得过。其他哪样不是顺风顺水的？”李老爷子有些气呼呼的对我说。
“容易，是吧，你别看我现在是糟老头子，我以前可比你还俊朗帅气呢。”李老爷子的话引得我咯咯地笑。
见我笑了，李老爷子眉间的皱纹舒坦了些，“叶子啊，我就怕你不开心，你奶奶虽然去了，我竟有些开心，她终于可以做自己了，不再为乔家受累了。”
“你爸爸小时候走丢了好几年，那时候你奶奶整个人都崩溃了，她就觉得自己对不起乔家，觉得自己是罪人，后来你爸爸自己回来的时候都快二十好几了，你奶奶才慢慢地好一点儿，却不想自己的儿子，却是这样的白眼狼！”
李老爷子说着就拍了大腿一下，能隐隐的感觉到他的愤懑。
李老爷子从小就对我好，会护着我不让村子里的小孩子欺负我，会在夏天给我买冰棍吃，会帮我割草回去交差，会煮新鲜的玉米棒给我，还会偷偷的拿糖果给我吃。
“李爷爷，给我讲讲年轻时候的奶奶吧，我想听。”我望着李爷爷，李爷爷眼角有些湿润。
李老爷子盯着头顶上的瓦片，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和我说起奶奶。
他说奶奶刚抱回来的时候小小的，那时候他只有几岁吧，听人说乔家叔叔抱回来个女娃，顶着大太阳他就跑去了乔家。
乔家当时算是村子里有身份的人家了，乔老爷子读过书，还在外经商，家里有些底子。听人说这个女娃以后是要给乔家独子启乾做媳妇的，引来好些人来看。
李老爷子说奶奶那时候小小的，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八九个月大，看到他就扑过来让他抱抱。
李老爷子抱着奶奶不敢动，这样的小人儿，头一次抱着，只觉得软软的，好不自在。
后来慢慢长大了些，乔家给奶奶取名知绿，兴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爷爷对奶奶并没有多大的感情，奶奶也爱跟着李老爷子一起上山做事，一起下河捉鱼。
爷爷因为从小请了教书先生在家授课，还会经常同乔老爷子外出，身份和见识让他与村里的其他小孩儿玩不到一起。
爷爷经常对着去割草玩泥巴的奶奶训戒，“知绿，你不要和那些野孩子一起玩儿，我书房里有书，你没事多看看，不会的我教你。”
奶奶只是咧着嘴巴笑，“启乾，我读不懂的。”还是每天自在的玩耍。
爷爷十来岁的时候，就一身的书卷气息了，会穿一身白衫，是村里少有的翩翩少年郎。
自然他也是看不起没有读过书的奶奶的，特别是奶奶抓鱼回家，一身白衣的爷爷碰到脏兮兮的奶奶，一本正经的对她说，“知绿啊，你大了就离开吧，我是要娶个三观一致的女子的，我想我们两个不合适的。”
而奶奶从小就被人训戒，长大了就要嫁给爷爷的，无论爷爷怎样同她讲，她都很坚持，“可是娘亲说，我们长大了会成亲的。”
李老爷子十八岁的时候，奶奶十五岁，爷爷二十岁，家里人忙活着给爷爷奶奶张罗婚事，奶奶却一个人偷偷的跑了出来。
她告诉李老爷子，她明天就要成亲了。
奶**上戴着红色的山茶花，一身红裙，好看的不得了。
李老爷子猛然发现，那个软软的小人儿，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抓鱼的人儿，此刻，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风吹过来，拂起了奶奶的长发，也吹动了少年的心。
李老爷子拉着奶奶就跑，跑乱了奶奶精心梳理的发髻，也跑丢了她摘的山茶花。
李老爷子说，那时候是喜欢上了奶奶，但并没有抢婚的打算。
乔家人可不依，追过来就打断了他的手，说他要带奶奶私奔。
后来他在家养病，还被父亲禁足。他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直不愿去奶奶的爷爷妥协了，奶奶也再没有出门抓过鱼。
病好了，手却不太灵活了。
奶奶结婚后，好多年都没有给乔家添个子嗣，再后来乔家不知是生意场上得罪了什么人还是怎么的，听说在省城里新修的大宅子被人放了火，一家老小都烧死了。
那时候奶奶却发现自己已经怀了孕，只剩下奶奶一个人，守着乔家的老屋，守着那几块田地……
从李老爷子家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容易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乔叶，你还有我。”
望着前面开路的少年，低头就看见少年粘了泥土的运动鞋，他的裤腿上也有些泥。
我缓缓的开口，“容易，我们回镇上吧。”
有些人，真的是，喜欢上了，就不想再爱别人了吧。
李老爷子的故事里，并没有表达出对奶奶过多的感情，看着门口那一排排的红山茶，红绿相间，我突然感觉到，他在用他的一生在告白。
“容易，你知道吗？”我问走在前面的少年。
他转过头，看着满脸疑惑的他，我低笑。
“李老爷子的名字叫李明洪。”
容易并没有接话，只是往前走，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