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吹散了难以消散的暑热,吹在身上相当舒服。
胡菁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没酒卖酒柜的心态,点了二百个牛肉串,令我叹为观止。
我友善地说:“你点两百个可以,一会儿你要是吃不了,你看老子给不给你硬塞进去。”
胡菁撇了撇嘴没吱声。
“你不要说你的计划吗?说啊,啥计划。”
我说:“我要把那个傻子弄出来,但是就凭我这小身板肯定是不行,所以得借别人的手。”
胡菁说:“谁有病啊,能给你干这个活儿?”
我说:“直接问‘您好,请问您能帮我绑架索吞的弟弟吗’这的确有点病。我有一个想法,还不完善,需要你帮忙,哦,我也知道你也想不出来啥,你就坐那儿,听我说完以后给我鼓鼓掌就行。”
我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啤酒。
“你想出名吗?”
胡菁说:“想,但我觉得你想放屁,从你嘴里说出来肯定没好事。”
我说:“正常,出来混,都是为了名和利。名头响当当,钱自然滚滚来。所以,你不愿意扬名立万,有的是人愿意扬名立万,你不愿意一炮走红,有的是人梦寐以求一炮走红。”
胡菁愤懑难平的说:“别说怪话,说的好像老子不求上进一样。”
我说:“行了,我就那个意思。你出来了这么久,跟你玩的好的,有几个吧?”
胡菁说:“有,但都是大炮筒子,炮筒子也就算了,还是些缩头缩脑的炮筒子。”
我说:“关系怎么样?”
胡菁说:“挺铁的。”
我说:“这就很好啊。”
胡菁说:“你要干啥?我先告诉你,让我们去干这没命的事儿,一群大炮筒子,我肯定是不去。”
我说:“你急屁啊?听我说完行不行?”
这时候,一个穿着白玫瑰牌跨栏背心的醉汉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脑袋,跟我说:
“嘿,哥们儿,借我一块钱打车。”
我说:“一块钱能打车吗?”
醉汉把酒瓶子放到我们桌子上,说:“别人不能,可能老子能……就问你服不服,怕不怕……呕……”
然后醉汉抓着我的脖领子开始呕吐,呕吐物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我“我X”了一声推开他跑了。
醉汉吐舒服了,抹了抹嘴,很愧疚地说道:
“不好意思,没控制住,没吐你身上吧?”
我说:“吐我身上都好说,你吐我菜里了,好好的一盘烤牛肉让你吐成疙瘩汤了……”
胡菁吼我:“你太恶心了吧?!”
我没好气地说:“他吐的,你骂我干什么,赶紧的,把这高压迫击炮给我整走,这有个棚顶还是限制他发挥呢?”
醉汉嘿嘿直乐,伸手指着我的鼻子说:“嘿嘿嘿嘿嘿嘿,对——不起。”
我说:“我真的很难看出来你是对不起,来,给你个可乐,你坐这儿醒醒酒。行了,我看这顿饭也没法吃了。这样吧,咱俩换个地方,吃点别的,虎鲸你看呢?”
胡菁没好气地说:“那我还能说啥?这也不能吃了。”
我说:“洗一洗还是能接着……你别拿那玩意扎我行不行?扎一下快疼的。”
醉汉说:“这多不好意思啊……”
我说:“你慢慢喝,吹吹风,醒醒酒,我先走了,拜拜。”
醉汉一把给我拽住了,跟我说:“你等会儿。”
我说:“哦,对,你要一块钱打车,胡菁你有没有一块钱了……”
醉汉拽着我的领子,盯着我的眼睛,一双桃花眼锐不可当
醉汉说:“你刚才说谁?索吞?是我认识的那个索吞吧?你胆子挺大啊。”
我说:“朗格里格朗……”
醉汉说:“别给我打马虎眼啊,我刚才听的真真亮亮。”
我说:“你吐完这是又来劲了?我可不认识什么索吞索吐的。”
醉汉没生气,嬉皮笑脸地伸手在我脸上巴了两下。
“敢这么跟老子打马虎眼的,你算是头一个啊。”
我寻思莫非我惹上哪尊大佛了?这也太倒霉了吧,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连个成型的计划都没构思出来,这就长使英雄泪满襟了?
于是我说:“您是哪位大神。”
醉汉很坦然,甚至还带着一丝“小弟不才”的得意与谦逊,说:“老子是姜建良!”
我没听过这人,于是我问胡菁:“江连着江,你听过吗?”
醉汉说:“X!什么江连着江,老子还他妈河连着河呢!老子是索吞手下荔园广场堂口扛把子,姜建良!”
胡菁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拉开凳子就站了起来,转头退了两步,看醉汉志不在此,扭头跑成博尔特。
我点了点头,说:“ok,我知道了,姜哥,麻烦您个事,别打脸啊,我还没有对象呢,破相了就更麻烦了。”
姜建良本人倒是没有那个意思,跟我说:“吹个牛X,开个玩笑,兄弟别介意。”
我说:“行吧。来,你看他也跑了,你坐来咱俩喝点。服务员,来把这菜撤下去,看着咋这么膈应。”
姜建良很心大地说:“哎呀,真他娘的浪费啊……”
我干脆说:“那要么给你拿回来,你吃点儿?”
“你快滚犊子吧”!姜建良直接把桌子掀了。
姜建良喝了两个一点五升的可乐,总算清醒了点,伸手叫来服务员,又叫了两百个牛肉串。
我没忍住,我说:“能吃了?”
“不能。”姜建良说:“剩下的拿走,明天中午热热,当午饭吃。”
我说:“行吧。对,你喝这么多这玩意,就不想上厕所吗?”
姜建良妖娆地抛了个媚眼:“这点尿都管不住?老子这玩意可是凶器啊……”
我说:“行吧……”
姜建良又东扯西扯说了一阵屁话,问我:
“混哪里的?”
我说:“没有那方面天赋。来,喝点。”
姜建良笑了,说:“你想灌我?我告诉你这招没用啊,老子可是千杯不倒,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啊。”
我说:“那刚才是哪个犊子吐的跟喷壶一样啊。”
“我X!”
姜建良说:“我现在信你不是混的了,嘴这么臭,活的过几天啊?”
我伸手抱了一下头:“别打脸啊……”
姜建良说:“我不打你啊,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感觉跟我挺投脾气。”
我说:“嗯,我也觉得我长得挺好看的。”
“能不能要点B脸,X!”
姜建良差点没把桌子掀了。
“不过,大半夜的,孤男寡女……”
我一边吃着牛肉串,一边儿说:“咋的,你想睡我啊?”
姜建良说:“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睡你不如睡块猪肉……”
我说:“经验之谈啊?”
“老子没睡过猪肉!X!我是说,你居然不怕我,还他妈的不慌不忙的,你和别人真是不一样啊……”
我说:“还行吧,我还是挺怕你暴起伤人海扁我一顿的。”
姜建良坐下,勾了勾手指头,跟我说:“接着说刚才的事。”
我说:“你说哪个?”
姜建良说:“刚才你跟那个……人呢?反正就你刚才说的,把索吞他老弟绑了,这个事,这个事我挺感兴趣的,你接着说说呗。”
我说:“我觉得我不能说,不然我容易死这儿。”
姜建良说:“那个我保证不了,不过我保证,你要是现在不说,我就送你到索吞面前跟他细讲。”
我说:“真狠。来,走一个。”
姜建良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抬起手腕跟我碰了个杯。
我说:“威胁一个幼小,可怜,又无助的高中女生,你还真好意思啊。”
“我原本打算的是,看到就刚才跑挺快那小子,我打算海扁他一顿,让他出去跟他那几个炮筒子铁子玩的时候看起来要多惨有多惨。然后就说是和蛇国人发生了摩擦,打的呗,扇扇风,点点火。”
“等他们同仇敌忾了,炮筒子能稳当地分析出来蛇国人不能惹,但是一提到背地里阴人,只要有个不大动干戈,听起来还蛮靠谱的计划,他们比谁都来劲,他们觉得,过瘾,解气,没风险。爽啊,就特别容易把自己托付给别人。”
姜建良说:“是啊,所以呢,你知道那傻子住哪儿?”
我说:“你就笨寻思,索吞有没有仇家,有吧,一抓一大把吧,他能不能随便把他弟往哪儿一放?不能吧。”
姜建良说:“所以呢?”
我说:“剩下的是付费章节了,交点钱吧姜哥。”
半分钟以后,我看着贴在自己下巴上的卡簧,谄媚地说:“但没办法,您英雄气概,小弟自然愿意倾囊相告啊……”
我继续说:“索吞会派人盯着,这点毋庸置疑,索吞有的是钱,也不心疼钱,他弟住的地方,无论是高级住宅区还是别墅区,单从经济层面上来说,都不在话下。”
“但是不是谁都像他们这样有钱。”
“如果你的老大让你保护一个傻子,你会怎么搞?”
姜建良说:“去楼下喝酒……”
我感慨了一句:“好认真负责啊。”
姜建良说:“别打岔啊,继续说。”
我说:“时间长了谁都待不住,太平盛世了,有几个敢虎口拔牙啊,再说了,充其量就是傻子自己跑出去耍,丢了之后被索吞狠抽两个嘴巴子就完了,要么,走丢一次收拾一个带头的,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也怕看人的混混,就算是不拿傻子开刀,平时捏咕几下谁知道啊。”
“而且,他有钱,他安排过去的那些人可不一定,要是怀大才抱大器的,干嘛排到那地方养老去啊。”
“他们没钱,责任心还不一定怎么强,但里面肯定有一个两个带头的是索吞心腹,替他盯着那帮人,很正常。”
姜建良说:“我怎么觉得你说了一堆屁话啊……这三岁小孩都知道,你跟我俩在这儿兜圈子呢?”
我说:“我的意思是,调查的重点就应该放在,差不多档次的地方,高级住宅区不太可能了,人来人往的盯不过来,他也没那魄力买一栋楼,独栋别墅可以考虑一下,应该是有个阿姨打扫卫生,加上做三顿饭。楼下应该有棋牌室,长期有蛇国人带头,酒吧不太可能了,比较误事儿。有监控,离警察局或者市政府比较近。我猜的大致就是这样吧。而且就算是不用我猜,肯定有知情人士愿意嘴巴漏风。”
姜建良低着头,自顾自地喝酒,说:
“完了呢?请神容易送神难,怎么交代?”
“只要能搞定,就有的玩。”
我拿出来一根烟,皱着眉头抱怨道:“没火啊……”
“比如,给他老弟打扮一下,摆拍,拍两张照片,散个风,就说,索吞兄弟两个一起打的天下,现在一将功成万骨枯了,为了上位之路畅通无阻,软禁他弟弟,他弟弟为了不死在他手里,只能装疯卖傻,用傻子的身份苟活着……”
“然后,就说,这风都是他弟弟透出来的,那几个绑架的年轻人,只不过都是他弟弟结交的生死朋友,不是绑架,是救人,然后他弟弟就可以消失了。”
“原地回城,把屎盆子扣在受害者身上,自产自销。”
“大家都爱听故事,听不到完整版的故事,就会自己去脑补故事,讲的越少,别人猜的就越多。接下来怎么做,就看看索吞想怎么玩儿了。”
“牛X。”
姜建良没忍住,有加上了个副词重新形容了一遍:“真牛X。”
剩下的牛肉串渐渐凉了,不好吃了。我伸手叫来服务员,我说:“麻烦您帮我拿回去热一下。”
姜建良说:“你跟索吞有仇啊?”
我说:“有仇。反正我现在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你抖搂出来了,我现在呢,人也在这儿呢,手里也没根筷子,你要是想弄死我呢,就跟握碎一个生鸡蛋没啥区别,你要把我交给索吞呢,我也没办法,自己嘴大漏风,谁也怪不了。”
姜建良笑了笑,说:“又不是忠诚不二的小卫道士。我没义务替索吞盯着这全章城的风吹草动。再说了,风声鹤唳我都当真,先别说索吞拿不拿你这一串屁话当真,我都懒得往上报。”
“我说你牛X的意思,你可别误会,我说的是你真的勇,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牛X。要是组建一个送死队,你绝对当仁不让就是队长,你认第二没人敢自认第一的。”
“实话告诉你,老子就是照看大傻子的领头,你计划挺完美的,你真实施一个试试,我让你看看碎尸万段是啥意思。”
我说:“我觉得我今天挺走运的。”
姜建良眯了眯眼睛。
“咋的,你还想把我留在这儿啊?”
我笑了,我无奈地摊摊手,说:“你看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我敢吗?两下就得被你拆巴了,串上来了,来,再吃点。”
姜建良也笑了,估计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在他眼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中女生,敢胡思乱想就已经很骇人了,哪来的那么大的本事,把他一个刀口舔血,身经百战的社会大哥留下?
“我上个厕所,回来接着跟你唠嗑,我劝你别跑,这条,都是我的人。”
我就听着姜建良一边嘟囔着“他妈的,嘴大漏风真耽误事啊……”一边往后走。
我从包里摸出来一片头孢,用玻璃杯底碾碎了,寻思了一下,是倒到姜建良杯子里还是倒进了剩下的半瓶啤酒里。
我扣了扣喉咙,趴在桌子上开始吐。
过了两分钟,姜建良一边提裤子,一边走了回来,乐呵呵地看我憔悴的吐完,把自己的杯子递给我:“喝一口可乐,压一压。”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
“谢谢姜哥。”
也幸亏我没下到他的杯子里……
姜建良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啤酒,跟我说:“现在的小孩崽子胆子真是大啊,唉,我这么威胁你,你想不想整死我?”
我说:“你猜呢。”
姜建良哈哈大笑,一口把杯子里的啤酒喝干,伸手拍了拍我的脸:“可惜你没机会,你说气人不气人啊?你说气人不气人啊?”
我说:“是挺气人的。”
姜建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站了起来,一把把桌子掀了,双手叉着腰,跟我笑意盎然地说:
“不行,我还得给你留下点教训……小孩就得好好教育不然不长记性……”
姜建良露出一副阴狠的表情,说:“来,小姑娘,你把手拿出来,放桌子上,老子要玩蒙眼插刀。”
这还能有啥办法?姜建良把我的左手拽上来,用脚踩着我的手腕,把卡簧掰开,笑嘻嘻地说:“别怕疼啊。”
我说:“在索吞那儿受得气往我身上撒,你真是个崽种。”
姜建良的脸色变了变。
我说:“你最开始说自己是荔园扛把子姜建良,转头又变成看孩子阿姨姜建良了,被索吞一步到位,骨干变心腹,你应该高兴啊,应该买两挂鞭炮到自己的地盘……呸,曾经的自己的地盘去庆祝庆祝啊,你还穷憋屈啥呢,多好啊。”
“我X你妈的!”
姜建良一刀扎下来,这力道乘风破雨,一下一瞬间我就感觉到我得带着桌子去医院了。
我感觉写一下下去,我的手就得扎了个对穿,就像是往墙上钉挂画一样,钉在了桌子上。
我刷的一下冷汗就下来了。
最后,卡簧钉在桌子上,嗡嗡作响……
要不是那片头孢帮我,我真有可能死在这儿,也说不。
姜建良站不住了,甩了甩脑袋,啐了一口,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回事,X!”
我说:“酒精中毒,你赶紧上医院吧,免得跟我死在一块,人家再把咱俩埋在一个坑里,下辈子投胎容易投成两口子。”
姜建良张了张嘴想骂我,冷汗顺着下巴就滴下来了。
最后这场乱七八糟的闹剧,以姜建良插大管子洗胃告终。
姜建良好死不死地在病床躺着的时候,我叫了个护士。
我说:“您帮我拍个照?”
护士说:“你对象差点上西天,你还有心思拍照呢?”
我说:“这不是没上西天嘛,这照片留到以后,也能成为我们之间甜蜜的回忆。”
护士:“甜蜜你妈呢?”
我说:“拜托了嘛。”
我蹲在姜建良病床上,用没坏那只手,扯着他的手,放在我脸上。
我说:“就这个角度,别用滤镜,把我拍瘦点。”
最后我拍了照片,照片上我和姜建良浓情蜜意,恩恩爱爱,比翼双飞,花好月圆。
后来我琢磨着,我得给自己留条退路,如果以后姜建良对我图谋不轨,我就来个乱点鸳鸯谱,用从留学生那儿顺的境外的电话卡,给索吞发短信,骂他是个大傻逼,他羁押的那个妓女的女儿和手下的堂主勾搭连环,他还蒙在鼓里,被人当傻子耍,居然坐的住,想必未来被人带了绿帽子,都要蒙在鼓里,还帮人家奸夫洗衣服做饭。
还敢拿着刀子扎老子。
那你就等着看大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