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上面的护国寺枫叶正好,站在小亭子里,眺望远方,只觉天地之广阔,下面仿佛是红色的浪潮,随风波涛起伏。如今的枫叶红得热烈,红的似火,可是一旦到了深秋,待枝叶败落,这里的一切都会变得光秃秃的。
对面的女子手执一杯清茶在鼻尖嗅了嗅,复放下,笑着将那盏茶推在我面前。白玉的桌子上映衬着她手臂洁白如雪,一双灵动的眼眸俏皮可爱,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姣好的面容带着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怎的?莫不是你的小郎君……”她掩唇轻笑一声,却迟迟听不到我的回答。
她起身在我眼前拿手比划了两下,我眨了眨眼,才回过神来,启唇道:“枫叶红得甚好……”
“呀,刚才我们说着的是那位朱颜公主。”她摇着头,口中喃喃道:“是失魂了?”说罢便要来探我的额头。
“我无事,只是看着美景走了神。”我拿起她推过来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突然觉得这雨前龙井苦涩了不少。
我原以为五皇子来找我是我和他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却没想到等到的圣旨是朱颜公主和萧瞻的。
或许是皇帝觉得苏家气焰太甚?当初皇后母家风光无限,皇帝才提拔苏家使其与之抗衡。如今反而是忌惮苏家的势力,才没有定下我和五皇子的婚事?
苏家如今的地位不需要靠姻亲来巩固了,只是我的身份放眼帝京只怕是除了皇子无人敢娶,除了萧瞻那个傻小子。
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
那双清冷的眼中,仿佛能看透我所有的小心思。
我压下心中的烦闷,徐徐展开一个笑容。
“别笑了,好难看。”尹晴拉着我的手,也正色道:“我家的郡主国色天香,谁人不喜,谁人敢辜负?”
尹晴,尹御史中丞的女儿,和我交情甚好。在这帝京中对我真正好的贵女也只她一人,除此之外要么是谄媚讨好要么是伪虚与蛇。她也算是我交心的闺中密友。
我轻轻嗯了一声,回握着她的手。
正午,她便坐着马车先行一步离开了护国寺,我看着她马车渐行渐远,才返身提着裙摆,往护国寺的方向走。
二皇子性情不好,下人稍有不顺心就大发雷霆。四皇子有心笼络朝臣,但实在是能力不足,一些大事往往显得手足无措。唯有五皇子,遇事果断冷静,处理朝政游刃有余。并且还有一颗宽容仁慈的心,正适合在这太平盛世做君王。
曾经在学堂中也只有元稹的作业最出色,也是夫子每每表扬的人。元稹,元稹,我心里竟这么久没有念着他的名字了。想起幼时的他为博我一笑,总是带来些新奇的玩意儿,小时还可以无所顾忌的唤他元稹哥哥,而现在人前人后我都是元昔郡主,他是美名在朝的五皇子。
回忆打开的猝不及防,故人也出现得猝不及防。
天突然有些暗了,我抬头看见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乌云,脚步走得快了些。后面的莺歌和紫叶也连忙跟上我,莺歌分道去马车里拿伞,而紫叶随我走向屋檐下避雨。
雨下得急,走到檐下的我和紫叶还是被淋湿了些许。
在那尽头下有人负手而立,身着上好的蜀锦,上面绣着若有若无的祥云,清俊的脸转过来,望着我和紫叶。
他不似五皇子那样温润尔雅,全身通体清雅的气质只觉让人不敢靠近。五官也是生得极好,只是那双眼睛,平静的如同深潭,让人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他,我倒是略微有些吃惊,以为这种驰骋沙场的人不会信仰神佛,更别说来寺庙。那日在大街上他替我追回钱袋后,也只是让侍从将袋子递给了莺歌,隔着人海我只看见了转瞬即逝那样清冷的眼光。
他班师回朝的宴席也见过,远远只觉得他比从前更让人难以接近。
而如今他只离我几步之遥。
我俯身行礼,到嘴边的话是向他道谢那一日的相助。
他不语,我听着他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我,向我行礼后浅浅扶起了我。却问了一句与此情此景毫不相干的话。
“这玉佩你一直带着?”
我低头,看着是那个洁白无瑕的玉佩。轻应了一声,这个玉佩一直没有换下来,自从皇后娘娘赏赐给了朱颜公主和我,我便时时刻刻带着。
“还没恭喜将军和朱颜公主喜结连理。”我垂眸浅笑,却笑得发鬓的流苏都轻轻晃了一下,又复抬眼直视他的目光。
雨淅淅沥沥落在屋檐的瓦砖上,掉落在地上则被摔成许多水花,溅落在我的裙角。远处的枫叶林模糊了许多,我伸手接住顺着屋檐落下雨水,落在手掌心的水,只觉得彻骨的寒,一如当年。
“是的,我已遇着我的良人。”他出声打破了现有的宁静,嘴角微微上扬的样子竟让人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易。
雨来的也急,走的也快,能听到雨水敲打在瓦砖上的声响不似刚才那样急促。
莺歌拿着伞由远到近。
我向他行礼示意先行离去,他也微微颔首,向我作揖。
刚踏出一步,他的声音不清不淡的在身后响起:“也愿郡主早日觅得良人。”又顿了顿,再说道,“不必言谢。”
不必言谢?是因为用了我的幌子去求亲所以两不相欠了吗?
我微顿了脚步,但也不再犹豫,接过莺歌奉上的伞,端庄高贵的走着每一步。
绵绵的细雨飘落在脸上,将万千思绪渐渐沉了下来。
皇帝是不会将我许配给萧瞻的,一个年少成名的将军,一个身份尊贵的郡主。这两家联姻,若不能为以后的天子所用,且不是朝中大患?
只是,我心中又在失落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