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苏樱,是当今丞相与懿德太后义女,朝月公主的女儿,姨母是圣上宠爱乔皇贵妃。
在我出身之日,千千万万只喜鹊在帝京的上空盘旋,此时边关传来捷报,萧大将军中伤匈奴大军,驱逐至梁河以南,如此近些年便不敢再犯。皇帝甚喜,认为我是祥瑞之兆,册封我为元昔郡主,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铺天盖地的荣耀涌进苏家,苏家三世为官,并与乔家一向交好,但从未有过这般无限荣光,苏家也应此一跃能和皇后母族林家平分秋色。
我自记事以来便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别人不一样,自己的使命也是不同的。我是家中的幺女,也是唯一的女孩子。父亲从未纳妾,只是我的大哥身体较为孱弱,与仕途早早无缘。
我的母亲是有名的美人,我的哥哥自然也生的俊美无双。可是就连他每次看我,都会片刻失神,宠溺地摸着我的头,说团团长大了一定很美。我的乳名叫团团,是因为娘亲说我生下来就像一个小团子。
可是我不想长大,我知道长大了要嫁人,会离开我所留恋的这个家。
后来的圣旨,让我不得不离开。
我将入宫,成为皇子们的同窗。
父亲说过,只有这世间最珍贵的人才能配上我的团团。
当年九岁的我,穿上繁琐的宫装,坐在精致的马车里,听着车轮轱辘辘的响声,感受到离姨母的兰轩殿越来越近。
后来姨母说了什么我也记不得太清楚了。
只是觉得当时的天很蓝很好看,云也好白,白的刺眼。
钦定入宫成为侍读,我知道这明摆着什么。
我是皇子妃的人选。
成为唯一太子妃的人选,才是我的目标。
在府邸的时候我已日日苦学琴棋书画,读书识字。宫里的师傅有时候还没有我在家里学得多,小小年纪我便彰显出我所有的本事,终于帝京第一才女的名声落在我的头上。
我知道自己是极美的,因为每次在学堂里都能看见众人眼里的惊艳。
娘亲说,美貌是上天给我利器,我要好好把握。
可是有一个人例外,他不似其他人对我示好,也能在片刻失神后很快平静。
对我来说,不是皇子的人无足轻重,但也是能够展示我温柔美好的不二人选。
我成为贵女圈里最高贵最美丽最有才的那位,连皇后的朱颜公主都没有我的风头盛。朱颜心思浅,可是有时候我也疑惑着,在后宫之中,真的会有这么纯真的心吗?
时间转瞬即逝,我十五了。
及笄礼定在春熙十二年二月初四,这也意味着我不能在学堂里读书了。
老嬷嬷将我的头发盘成飞天鬓,左右各插着一只八宝蝴蝶步钗,鬓斜插入一根木兰碧玉簪,带了彩凰攒金丝发冠。宫人将我扶起,为我穿衣。
苏州进贡的蚕丝做成的内衫勾勒出窈窕的身线,拂袖间流光溢彩。一件一件精美繁琐的衣服接连而至,我抚摸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刺绣,才发现不是金线,而是更为珍贵的凤玉鸟的羽毛做成的丝线,一针针绣出来的。
我垂眸,看着小宫女给我系上双衡比目玫瑰玉佩,出声道:“怎的是这个?”
那小宫女原是不想我突然出声,手一抖玉佩落在地上,在这安静的内室里发出的响声尤为清脆。她吓得连忙跪地,颤着声说奴婢奴婢却连不成一句话来。
我指的是我一直佩戴的,和朱颜公主一样的玉佩。
我真有这么骇人么?心中叹了一口气,俯身将在地上跪着的小宫女虚扶了一把。“本宫是会吃人么?竟吓得如此。”我佯装恼怒,示意她去取镜子边的那个玉佩。
后来有时我也会想,如果我不时时刻刻带着这块玉佩,是不是一切就都会不一样?
可是不会有如果,小宫女为我系上了那个晶莹剔透的玉佩,微微诺诺地退在了一旁。
最后披上了外衣,我站在内室里,除了琳琅满目的物器,再无其他。就连窗玖也是华美精致的雕刻,顺眼望去,全是重重叠叠的宫殿,隐约能看见屋檐和宫殿的交织中有一丝丝的蓝天。我闭眼,让众人为我点妆,心里细细编织着我没见着的白云模样。
再睁眼所有人匍匐在地,而我身着华服,头戴珠钗,镜中的人分明是我又分明不是我。里面的人顾盼生辉,如皎月明亮,容颜绝美,倾国倾城,仿佛九天下凡的仙女,美目流连的刹那似将天地万物都失了芳华。眉眼如画,漆黑如墨的瞳孔摄人心魂。长长的睫毛掩下,遮住了这能吸纳万千星辉的眼眸。
说来也巧,帝京纷纷扬扬下了三天的大雪在我及笄这一天停了,白茫茫的一切仿佛看不见尽头。
我的及笄礼设在宫内,红墙绿瓦的宫殿之内,甚至有百官朝见帝后主持。觥筹交错间我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又仿佛还有那坐在角落的人是真的。
后来回府,一切和以前一样,日日研习音律书法女工刺绣,父亲也特意聘请了一位先生在家中教我道法。只是偶尔想起那人,也只叹缘分无常,有些人你以为以后能再见的,却不想几年后再也没见。
凭栏远眺轻倚着,仲夏的天有些闷热,皓腕凝霜雪,我拾起刚才不慎掉落的蚕丝宫锦团扇,轻掩脸颊,露出乌黑的杏眼。五皇子带来了些宁南的荔枝树,听说快马加鞭五日便送到了帝京,从荔枝树上摘下的果子更为新鲜。
五皇子元稹是我姨母的儿子,也是我的表哥,更是那时唯一有封号的王爷。
如今的他穿着月白色长袍,戴着璎珞缠枝的玉冠,脚底生风般匆匆走过来。面若桃花,剑眉入鬓,高挺的鼻梁似有点点汗珠,眼中倒影着我娉婷袅袅的身姿。
看见我他笑容更甚,唤人将荔枝树抬在我面前。我掩扇轻笑,笑得嫣然。
一步一步,仪态万千地靠近他。
用碧荷手绢擦去他稀碎的汗珠,靠的近些,他的眼中只有我的盈盈笑意。
我知道,他是爱慕我的。
娘亲说过,我家团团的美貌可以让无数男儿折腰。
我忽然想起那个人的眼神,永远是平静的毫无波澜,好似从来没有见过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即使是在那般境地。
斜眼瞟过身后的侍女,看见她们脸上布满红晕,仿佛她们心中正像荷花池里泛起的阵阵的涟漪,一圈圈的在心底扩散。
姻亲之事是结两姓之好的,那容得下这些儿女情长?
我抬头,望进五皇子炙热的眼光,笑得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