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2月初,林良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再说,电话这头的人脸色愈沉。
阿善问:“阿公你怎么了?”林良摇摇头,说:“没什么。”
然后温柔地拍拍她的头说:“去玩吧。”
……
现在是00:00,20世纪的结束,21世纪的开始。
人类又一次迎来了一个新纪元举国欢庆,春晚主持人声音高亢嘹亮,字正腔圆,一声“新年快乐,中国快乐”里是藏不住的喜悦与骄傲。
这一次,阿善没有和阿公一起过,父亲母亲回来了,带着年幼的妹妹。
阿善看着面前这台个头小小的电机笑了,屏幕没阿公家的大呢。
他们突然出现,说:“林善,我们带你回家。”
“家?”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
叫做父亲母亲的人把她带到了一个叫阴水镇的地方,一个不曾相识的地方。
阿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走了,阿公是20世纪的阿公,21世纪的阿公的模样还不曾知晓。
七岁的新年,阿善和素未谋面的亲人一起过了年,阿善真是不孝,留了阿公一个人。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哦,记忆中好像阿公是说过什么,他说:“善善,你父母回来了。”阿善玩得忘乎所以,扬起头一脸天真笑着问“阿公,你说什么?”
第二天便有一对男女带走了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收拾,只带走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男人方脸浓眉厚唇,女人瓜子脸长头发。他们告诉她,从今以后阴水是她的家乡。
于是,便有了如今这幅场景:父亲在一旁泡脚,母亲在织毛衣,还有他们带回来的小妹妹窝在沙发上和她一起看春晚。
阿善心里难受,她怎么这么狠心,阿公一个人该多难过啊。
想了想,她鼓起勇气走到母亲面前,扭扭捏捏,欲言又止。才见面的母亲瞧见了她这般小心地模样,捏了捏眉心,尽量降低语气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阿善小声问道:“妈妈,我可不可以给阿公打个电话?”说完又小心瞧了瞧母亲的神情,低头不语。
问完这话,林蓉愣了愣神,看见女儿低头的模样,笑了。她说:“现在很晚了,阿公已经睡了,我们明天再说行吗?”
阿善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无法反驳,只得转过身钻进了被窝。
翌日,阿善被早早地叫起了床,阿善心里一万个不情愿,想要赖床。突然,阿善才想起来这不是阿公家,这才飞快的穿了衣服下楼去。
阿善的头发长长了,母亲拿过梳子轻轻地梳着她的头发给她扎小辫。母亲手里的温度传到了阿善的头皮。
好久都没梳过头发了,她早已忘了扎上头发的自己是什么样了,从前看见别的小朋友挥舞着彩色的辫子是,心里一阵羡慕,可是久了久了,就忘了羡慕。
阿善闭上眼睛感受母亲的动作,就好像看到了身后母亲的双手划起她的头发,一半在左,一半在右,五指灵巧的勾起三撮头发,一起一扬,一拉一收,不似阿公那般笨拙。
辫子编好了,阿善欣喜地看看母亲又看看小辫儿,又蹦又跳。
阿善似乎忘记了什么,努力想又想不起来,索性作罢。
直到晚上,阿善想起来了,她跑到母亲身边想要电话,母亲掏出一支黑色的长方体,那是阿善第一次看见手机,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阿善很是好奇。
电话里传来了阿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温暖。阿善捂着电话带着不安,小声说:“阿公,对不起,昨天忘了给你打电话了。”
小姑娘带着哭腔。
林良温柔地安抚,说:“没关系,善善,善善最乖了,别哭。”
阿善又说:“阿公新年快乐!”
林良笑笑:“善善也新年快乐。”
阿善不舍的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了母亲。
阿善躲在被窝里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这张大床上只有她一人,没有了阿公的味道,过去的几年,她从来都是同阿公一张床睡,一张饭桌吃饭,阿公的味道触手可及。
阴水镇里的这个家里,只有刚刚认识的亲人,陌生的小路,陌生的床。
对于阿善来说,阴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不熟悉,也不想熟悉。
习惯了阴水,月湾怎么办?怎么办?谁来告诉她?
2000年,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冰雪消融,旧树抽新芽儿,阿善到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