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蒙蒙亮,赶集队继续上路。
一路无语。
因为两个大当家都铁青着脸,谁也不敢这个时候触霉头。
陈观生乐的清净,低头思索。
普通脑震荡,只要不太严重通常可自愈,但起码要一到二周,安义属于情况非常严重的,能否恢复记忆亦是未知,想从他口中弄清”外面是什么地方“,几乎不太可能。只能指望那个叫扬清流的人。
但从昨晚情形来看,希望也很渺茫。就算人家凑齐了地图,找到了密道,又凭什么带你一起出去?
想来想去,一筹莫展。
逃走?
他当然想过。
但那是昨晚之前,偷听到他们对话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不说能否逃得掉,黄毛把他们看得死死,四周还有一群身强力壮的”乡亲们“,除非出现奇迹,否则痴心妄想。
退一万步讲,就算成功逃脱,荒山野岭的,以他”弱不禁风“的身体,不是饿死就是被快饿死的野兽吃掉。
何况他并非孑然一身,对面还坐着一个”老乡“。虽然是个傻子,但都是从”外面“来的,算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作为“亲人”,陈观生自觉有义务照顾他,心道就算我治不好他的病,也要带他一起离开。
安义仿佛若有所感,回头冲他傻傻一笑。
陈观生心头一动,趁黄毛不注意,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字。
刀!
安义一愣,作出思索状,随后又目光茫然的看着他。
陈观生却心头一喜。
脑震荡患者通过适当的外部刺激,某些情况下可以恢复记忆,这是有例可循的。正想怎样弄把刀给他,加深一下刺激,就听前方传来喊话声。
”快停车!“
原来前面塌方,把路堵住了。
乡亲们纷纷过去帮忙,黄毛和郭大夫也跟着去,只留下他们两个。
奇迹出现了!
但陈观生毫不犹豫放弃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决定留下,设法拿到地图。
而只有跟着这群人,尤其杨清流,才有机会。
趁当下无人,他又试着和安义说话,问了几个有助于触动他记忆的问题,比如你最喜欢的人是谁?最害怕什么东西?还记得爸爸妈妈是谁吗?你以前用过刀吗?
除了最后一个问题,安义这傻子都无动于衷。
叹了口气,陈观生柔声道:“没关系,慢慢来,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安义又冲他傻傻一笑。
陈观生激动道:“你能听懂我的话?”
安义扭过屁股,没理他。
不一会儿,黄毛他们回来了,塌方不大,两个镇子的人合力很快清出一条道,队伍继续前进。
郭大夫盘腿坐在陈安生对面,目光炯炯,意味深长。
陈安生心知这老头方才肯定在偷看,他本就不想再装下去,既已露馅,干脆”恢复正常“,看看能否从他嘴里了解一些情况。
正要开口,就听头顶响起碎石掉落的声音。
陈观生叫道:”小心!“
只见一块水缸般大小的岩石从山顶翻滚而下,向驴车砸来。
“无妨!”
郭大夫忽然长身而起,赶在巨石砸落之前,跃上山壁,双手化掌,一推一拨,以四两拨千斤之势,硬生生将其挑高半尺。
巨石擦着黄毛的头皮飞过,轰的一声砸在地上,砸出一个深深大坑。
好!
四周传来喝彩声。
黄毛死里逃生,吓得魂不附体,好不容了回过神来,刚想对陈观生说,你果然是在装傻!就见陈观生脸色大变,喊道:”不好!又塌方了。“
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无数碎石,从天而降……
队伍瞬间乱成一片!
陈观生大声喝道:”大家不要慌,快往山壁上靠!“
通过声音判断,这波塌方不会严重,只是将上一波松动的石头震落,山坡有斜度,滚石会沿着斜角抛出,贴着山壁反而最安全。
人们下意识的奔向路边,刚刚靠上山壁,就见无数碎石翻滚而下,砸的牛羊猪马哀嚎一片,却大多数避开他们头顶,斜着向外飞滚。
也有几块较大,由于分量太重,直直压下,被杜如峰和郭大夫奋力挑飞。
这时,还没靠过来的只有陈观生、安义和黄毛三个。
陈观生正拼命拽着安义,带他一起逃命。黄毛是被吓傻了,来不及反应。
此时天摇地动,震声隆隆,尘土飞扬,犹如末日......
郭大夫欲冲出去救他,被杜如峰死死拦住,沉声:“老郭,我知道你很看重黄毛那小子,但现在出去等于送死!”
郭大夫挣脱不得,只能长叹。
陈观生使出吃奶的力气,安义纹丝不动,反而好奇的看着他。
”白痴!快松手啊,再不走就没命了!“
忽然,一块脸盆大的碎石“呼”的一声向他们砸来......
陈观生”听见“声音,不用回头,便知决计躲不开了,长叹一声道:“罢了,兄弟一场,能否活下来就看你的命了。”
扑上去紧紧抱住安义,用身体为他抵挡落石。
正闭目等死,忽觉身体一轻,睁眼一看,竟被安义拎着向上飘起......
那块石头险之又险的擦着脚底飞过,将驴车砸出一个大洞。
来不及惊愕,陈观生一指黄毛,叫到:“快去路边,带上他。”
安义开窍似的点点头,一把抓起蹲在地上,抱头发抖的黄毛,左右手各拎一人,迎着落石,大步流星,冲向山脚。
郭大夫喜出望外,拼命伸手招呼,其余人屏住呼吸,紧张期待,
此时的安义,脸色沉静,目光凛冽,哪里还有一丝傻气?
他虽然拎着两个人,但身法飘逸,动作灵巧,犹如一条灵活的鱼儿,间不容发的避过不断落下的石头,飞快冲到山脚下。
还没等郭大夫伸手,他就将黄毛随手一丢,仍在地上。却轻手轻脚放下陈观生,冲他咧嘴一笑。
陈观生又惊又喜,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耳中听到什么似的,脸色巨变,惊呼道:”快离开这里!“
欲拉着安义跑开,却还是纹丝不动,回头一看,又见一副痴呆之相。
耳中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陈观生知道已经来不及逃了。
卡在山腰之间的一块仿若小山般巨大无比的岩石,在落石的撞击下终于松动,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向下滚落而来。
如此巨石,别说靠在山壁上,就是躲在底下也无法抵挡。
撞击之下,必将山崩地裂!
除了跟在后面的白水镇人或有一丝生机,四周黑山镇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老王!老郭!”
杜如峰不及多说,抓起铁棍,面色决然的冲了上去。
郭大夫和另一个三十多岁,五短身材,手脚粗大的男子紧跟其后,慷慨壮烈。
三人心知必死,但能为乡亲们争取一丝生机,死而无憾!
见此一幕,陈观生不由心生激荡!
咔嚓~
碗口粗的铁棍断成两截,杜如峰喷出一口鲜血,高高震飞。
老王和郭大夫同时出手,一个刚猛,一个柔和,浦一接触,亦双双弹飞,不知生死。
正在这时,又有两人飞身而至......正是扬清流和一个与他相貌酷似的男人。他们没有正面硬挡,而是侧面发力,想让巨石改变方向,但一击之下,扬清流双臂扭曲,翻滚飞出,另一人不却不小心被巨石带倒,不及闪躲,被生生压死......
短短瞬间,一死四伤!
巨石压顶,天空变黑……
刀!
安义忽然大叫一声,揉身飞起。
陈观生双目如闪,看见黄毛身后那人腰悬长刀,来不及喊他,向前一扑,伸手抓住刀柄,身体悬空着用力向空中甩去,接着才“砰”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顾不得疼痛,马上抬头。
只见安义凌空当立,气势无双,仿若天神。但那把刀扔的力气太小,飞到一半就势尽下坠......
安义接了个空,顿时傻掉似的,低头呆呆的看着那把刀掉下去,一动不动......
眼看他就要被压成一滩肉泥,安义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只见他右手凭空一吸,长刀像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呼的一声飞入手中......
刀光一闪,巨石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
刀光不停......
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
顷刻间,小山般的巨石瞬间变成漫天碎石......
在众人震惊、感激、惊愕、崇拜、敬畏的目光中,安义飘然落地,将长刀紧紧抱在怀里,满脸戒备!
直到陈观生说了一句’这把刀是你的了‘,才露出孩子般灿烂的笑容,接着身体一晃,晕了过去……
......
半天后,残败不堪的队伍终于来到赶集目的地——香国。
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绿草如茵,花香扑鼻的山谷。
一条清澈的溪流环绕而过,溪流两边建满了精致的吊脚楼,楼上装饰着鲜花和各种精美装饰。一群群面容姣好,身材婀娜的少女,头顶竹筐,款款而行,看见他们,纷纷露出灿烂的笑容。
几个奔放的少女更向他们热情招手,衣袖滑落,露出白藕般娇嫩的手臂,看的黄毛不停偷咽口水。
眼前这一幕,让陈观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沿着溪水上行,不远处出现一道高耸的城墙,由一根根拔地而起的巨木围列而成,下面开了一道高宽各三丈许的“城门”,两侧站着几个英姿飒爽的女兵,让人看着不觉肃穆,反倒养眼。
从城内迎出一队人马。
最前面的是一个娉婷婀娜的红裙女子,肤如凝脂,长发束肩,艳美绝俗,只是一双眼睛极有威仪,顾盼之间令人不敢逼视,举手投足又流露出豪爽气概,饶是陈观生”两世为人“,亦觉惊艳不凡。
见到眼前这支残败队伍,那女子只微微蹙眉,便让手下接进城中,救治伤员,安排食宿,等一切就绪,才让人抬着侥幸活下来的杜青山、扬清流等四人向一座宫殿似的木楼而去。
杜青山吃力的开口道:”小红,这两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那女子点点头,便有女兵上前接过安生。
不料他昏迷之后紧靠在陈观生背上,怎么用力都不放手。
陈观生只能苦笑着,背着他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