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开阳醒来的时候是又一次被饿醒的。
但是他真的不想拉开帐篷去到外面的世界,不想去帮忙参加可怜的王婶儿子的后事,更不想去面对王婶的面容,即使他与王婶几乎可以说素不相识。
但是太饿了,过去的几天来赵开阳并没有好好吃饭。自带的面包火腿肠吃不了,平素吃的只是番薯,几乎没见过其他食物,除了偶尔摘到的野果。即使是番薯,也不是足量的,但是看看东头王婶的遭遇和秦桂花艰难的背影,他又能要求什么呢?
赵开阳强打起精神,拉开了帐篷,却足足楞了十分钟。发现他自己正在一座山顶上,俯视着下方漂亮的高速公路,和公路上的车流。此时正是夜里,高速公路上流光溢彩,真是美不胜收。
“哇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赵开阳迸发出一阵剧烈的狂笑声,“我终于又回来啦!哇哈哈哈哈。”
废话少说。赵开阳以飞一般的速度收拾好帐篷和所有其他东西,统统塞进旅行包,秒速背上,大踏步飞奔下山,心情那个轻快,甚至都没有发现旅行包里面仍然大得像山谷。
汽车仍然停在原来的地方,而且仍然还能开,疯狂开车回到自己熟悉的小区。第一件事当然最重要:觅食。虽然是凌晨不知道几点,但赵开阳还是迅速找到了一家已经开门的早餐店。
“老板,给我来三个肉饼。”赵开阳道。这种饼他平时最多也只能吃三个,通常那种普通女性都只买一个。
“好嘞!”
三个肉饼味道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吃起来有点苦味。但早就饿疯了的赵开阳哪里顾得了许多。狼吞虎咽吃完三个饼,感觉跟没吃一样。
“老板,再来三个。”赵开阳道,“另外再来一碗甜豆浆。”
老板有些诧异地盯着他,但还是给他端来了。
“饼还是有点苦,但是豆浆非常正点。”赵开阳道。
“你说这个饼苦?怎么会?”老板道,“我这里生意很好啊。”
“没关系。”
但是不一会儿三个肉饼又吃完了,赵开阳仍然不觉得饱,但是他深知自己的食量不应该这么大,怕一次吃太多撑坏了。便道:“老板给我装十个带走。”
“好的。”
但是付账的时候问题来了:赵开阳的手机早就没电了,平时也没有带现金的习惯。
“没关系没关系”老板道,“你这种手机的充电器跟我一样,我给你充一下就好了。”
于是进行扫码支付,问题解决。
“还是现代社会好啊。”赵开阳道。
“那是。”
赵开阳那个心情舒畅,飞奔回家。钥匙也仍然能用,直接开门。正好见到老婆在那里刷牙,赵开阳心理别提多美了,张开双臂本能就想抱一下。
头发蓬松的徐小云一见赵开阳却吓了一跳。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我是你老公。”
“神经病,快出去!”
“我真的是你老公。”
“再不出去我要报警了!”
徐小云把赵开阳连踢带推赶出了门,还没关上,扣住大门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她见赵开阳英俊白嫩,倒也并没有怕他。
“钥匙啊,开门进来的。”赵开阳道,“小云你听我说,我遇到了很神奇的事情……”
“拿来看看?”徐小云道。
赵开阳拿出了自己的钥匙,徐小云一把夺过。
“这确实是我老公的钥匙,你怎么得到的?”
“本来就是我的,我就是你老公。”
“我老公四十岁了。”徐小云道,“有两个上初中的孩子了都,你冒充他儿子就差不多……”
“我真的是你老公。”赵开阳正打算细数两个人共同的私密生活。但是徐小云并不给他机会,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得,这下连钥匙都被徐小云没收了。
但赵开阳已经很开心了,只要能回来,能见到徐小云和孩子们,这又算得了什么。但是又没什么地方可去,只好在楼梯口待着。
要说赵开阳其实是个比较有钱的人,不算大富大贵,但作为独子继承过遗产,遇到过拆迁,加上自身一般程度的勤奋踏实,没有恶习,净资产千万是不止的——整个单元的房子都是他的,其他套间里住的都是他的租客,另外别的地方还有不少不动产。但身处一个著名的城市,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来说,其实也只是平均财富水平。
这时正是大家起床准备出门的时间。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该出摊的出摊,赵开阳虽然尴尬,其实心情愉悦,一一跟他们打招呼:
“雷先生你好啊!”
“小杨早啊!送女儿上学啦!”
“你好!”
租客们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都礼貌回应。
“你好!”“你好!”
忽然想到好像应该还有上班这回事。但是我的口袋里不是还有金子吗?他赶紧卸下旅行包,找个角落打开看看那些黄金铂金还在不在,还在!而且,旅行袋里面仍然大得像山谷,水壶里的水仍然喝不完。靠,背着至少几亿黄金白金,谁还管它上班这种事,随便打了个电话就辞职了。
正在这时,赵开阳的电话响了,一看,是徐小云的。
“老公你在哪里?这几天去哪了。”
“我在楼下。”
“那你快点上来,刚才发生了奇怪的事。”
赵开阳于是又上楼,不一会儿又空着手下来了——手机被没收了。好歹徐小云没让他光着屁股出来——这身旧衣服也是她老公的。什么,你问为什么是旧衣服?谁会西装笔挺去荒郊野岭爬山涉水披荆斩棘啊。
这样可真不是个事,赵开阳心想,但是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他决定出个硬招。到旁边的超市里买个旅行箱,但是完蛋了,没有钱,没银行卡,也没有手机。
“徐小云,你好歹先把手机还我啊!”赵开阳回到家门外一边敲门一边说。
“不行!”里面的拒绝又清又亮,斩钉截铁。
没办法,从外面垃圾桶里捡了个旧编织袋,往里装了大约二十公斤金块,放在家门口。正所谓财帛动人心,看在金子的面子上,徐小云应该能让他进门谈几句。不敢多放,还怕他老婆拎不动。然后借纸笔写了一张字条,简单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至于徐小云信不信——反正砸金子砸到她信为止——本来迟早也是要上交老婆大人的。
几个钟头过去了,徐小云不开门,也不出门。赵开阳一时无计可施。徐小云她哥开了个公司,雇了徐小云在家帮他工作,处理各种文件,所以她可以好几天都不出门,直到住校的孩子回家,或者家里大冰箱里的储备耗尽。
但是没手机没钱真是无处可去,连老婆都不认得他,朋友也不会认得。突然赵开阳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银行卡号,咦,ATM机可以无卡取钱,只要有卡号密码。
附近哪里有银行,赵开阳倒是很熟,很快就取出钱来,看看能不能在什么地方待会,等着徐小云回心转意。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赵开阳在旁边的餐馆吃了饭,这时越发感到菜的味道发苦,但是米饭仍然很香,一连吃了三大碗。喝了口汤,更加觉得苦得难以入口。一道菜苦倒还可能是厨师失误,哪有每道菜都苦,两家餐馆都苦的道理?赵开阳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边徐小云也在那里纳闷,老公周末出门两天跟朋友出游没回家她是知道的,倒也算正常,可是为什么会有个陌生少年穿着老公的衣服,拿着老公的手机,自称她老公闯进家里直呼她的名字?刚才在楼下还听他跟楼下的租客打招呼,显得很熟悉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有恶意。
她想起这事有点蹊跷,当然最好是找到老公问个清楚,正想打电话,又发现老公的手机正在自己手里。她和赵开阳感情素来很好,这时倒真开始感到焦急了。她开始四处打电话找老公的朋友,一起出游的朋友说当天自己先走了,赵开阳决定独自一人留在山顶上看日出(当时也曾电告徐小云)。
打了一圈电话,到处都找不到赵开阳。徐小云不禁有些怀疑丈夫被绑架的可能性。但是那个英俊少年又是怎么回事?
却说这个时候赵开阳坐在餐馆里,正在想能去哪里,还能做什么。虽然他自信妻子毕竟是他的妻子,迟早都会接受他的新面孔,但一时半会还真没有什么能迅速见效的方法。正苦苦思索间,忽然肠胃一阵翻腾,感到十分恶心想吐,便拿起水壶喝了口水,感觉好了一点。不一会儿又有一点胸闷气短,又喝了一口水,又感觉舒服了一点。
“我是不是生病了?”赵开阳心想。他突然想起曾经看过一部叫做《世界之战》的电影,大帅哥阿汤哥主演。外星人攻打土球,却无法适应土球的微生物环境,结果纷纷感染疾病而死。他现在的这具身体是魔环星人的,会不会也无法适应土球微生物环境?
这么一想,赵开阳心肝一颤,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大。
“我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便无法遏制,赵开阳越想越怕。穿越者能回家是好事,要是死在这里可就冤枉了。但是离开这里温暖幸福的家庭,优越舒适的生活环境,回去面对那个残酷贫困闭塞的世界,心里仍然堵得慌。而且要怎么回去呢?
正常的逻辑,当然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赵开阳固然不想回去,但是他也真的心里害怕。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做一做以防万一的准备:如果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到很难受时就打开帐篷尝试去魔环星。但在此之前,还是有很多事情可做。
从账户里取出几万块钱,走进一个大超市,见到什么那边需要的就拿什么,大米拿了几十袋软包装的,油盐酱醋几十瓶,五金工具几十件,新鲜水果几十斤。火腿肠什么的先不敢买,怕万一又变得跟之前一样咬不动。各种腌肉,鲜肉一百多斤。
想到万一到那边真的生病,就各种常用药也买几盒,但是用的时候要小心,对这里是治病良药,对魔环星人也有可能是毒药的。赵开阳提醒自己要小心。
“但也有可能是起死回生的仙丹啊,穿越这种事怎么说得清。”赵开阳心里补充道。
别看说起来简单,这许多东西从超市里搬出来,结算清楚,再找个角落躲起来放进背包,一趟趟进进出出,还真费了不少功夫。就连收银员看到他这样,虽然没说什么,表情也都相当惊诧。
在这个过程中,赵开阳确实感到身体越来越不适,应该不只是心理作用。他不停地喝从魔环星带来的水,但也已经无法缓解。
不仅开始感到恶心想吐,赵开阳甚至已经觉得四肢无力,头重脚轻,呼吸急促。
这时赵开阳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不采取措施,自己的情况真的会越来越严重。但此时他又遇到了一个麻烦:设想如果必须到原来的山顶上打开帐篷才能回到魔环星,那么他如何才能上山,而且现在就连汽车钥匙都不在自己手里。还有一种可能性,上次到魔环星是在夜间,睡梦中,回来时也是,如果穿越魔环星也需要“夜间”、“睡梦中”这两个条件怎么办?他现在的状况应该只会越来越严重,未必能坚持到晚上且入睡。
但不管怎么样,总要先就近试验一次。
没有身份证无法入住宾馆开房,赵开阳决定先走回自己家,就在家门口楼道里撑开帐篷试试。他家在顶楼,而且就他这一户,所以平时没事不会有外人上来,即使在门外,也是相对安全隐秘的。
好不容易回到自家楼下,赵开阳步履沉重。
等到爬上五楼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赵开阳已经头晕目眩气喘如牛了。等到帐篷搭好,赵开阳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赵开阳给自己鼓劲。他钻进帐篷,拉好了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