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司马明发现,管家把家里年轻的家丁打发了不少。
或许去船上帮工?或许去家里商铺?
虽不知各自去处,但都离开了司马家的大院。
今日胖管家找到司马明
“老爷让你过去。”
司马明听到这句话,突然有股莫名的紧张。
司马明这一个多月都在鹤发人处,许久没去服侍司马邺了,自然也很少有机会说话。
司马明到了司马邺房中。
“小明,过来。”司马邺拍拍旁边的座椅。
“这壶茶是给你的,坐吧。”
让自己坐下喝茶,这是从未有过的。
“老爷,您这是?”司马明并未就坐。
“这些年我和夫人待你如何?”
“老爷和夫人带我很好啊。”
司马邺沉默了一会。
司马明见状接着说,“老爷和夫人待我如再生父母,我虽然是孤儿,但这里就是我的家。”
司马邺突然打断司马明的话:“我们养育你,并不是希望你报恩。你若这些年在家里过得快乐就足够。”
司马明非常困惑,为何今天老爷要说这般话。
“老爷和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报恩是应该的。”
“我和夫人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刚生下来就夭折了。如若养大,也是你这般年龄。”
“嗯,我知道,老仆们之前时常讲起。”
此时司马夫人从房内屏障后突然走出。
司马明不知道夫人一直在房内,略有惊讶,但尽量让自己不露惊讶之色,以免尴尬。
“你这20年在司马家过得怎么样?”夫人突然开口。
“夫人我很好。”司马明被问得有点懵。
司马明看夫人似乎有悲伤之色,接着补充到:
“我最喜欢在后院房梁下晒太阳。”
“管家每次找我都知道来那里,从来不骂我偷懒。”
司马明的话说得甚是可爱,司马夫人差点被逗乐,脸色转为愉悦。
“现在需要你离开司马家,去做更重要的事,你是否愿意?”司马邺正色道。
“我愿意。”司马明想也没想就回答。
司马明此前已几次离家去帮工商铺和货运。
“不知是什么事?”
“大师来我们家已经一个多月了,明日就会离开。我已答应大师会为他找一随从。
我和夫人商量,最终决定让你随他去。你看这样是否合适?”
司马明迄今为止也不知道鹤发人的来历,真实姓名。
只知道他女徒弟喜欢穿白衣服,姓石,石头的石,还喜欢狂揍石缸。
现在却要离开家,跟随这怪人离去。
这个安排对于司马明太突然。
“这次不一样,不是去帮工,可能永远不会再回这里”司马邺补充到。
司马明听到司马邺的话,心中突然升起从未有过的难受,眼睛已经湿润。
“是我做错了什么?”司马明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为什么想问出来,但他没有多问,只仍不住问了这一句。
“你没做错,我刚刚说了,是有更重要的事。”
司马明正在试图控制眼眶里的眼泪不要掉出来,没有再多问。
司马明太了解自己的老爷。
老爷从不会轻易做决定,如果做了决定,也不会轻易改变。
像这样的决定,也必然有其原因。
司马邺不主动说,司马明绝不会问。
此时司马夫人已回到屏障后面,未再多说一句。
“你刚才虽然已经回答愿意,但今晚仍可以考虑,明天早上出发。”
“你若不愿意走,明早可以告知我和夫人。”
司马明此时已然镇定了许多,回复到“好”。
司马明见老爷不再说话,便准备告退。
正打开房门准备退出屋内,司马邺突然说道:
“你虽是随从,但我已拜托先生收你为徒。”
“先生是大师,你当好好学习。我曾教你算术之妙,你学得一向不错。”
司马明听到这里,一颗在眼眶里团了好几圈的泪珠还是没把持住,掉了出来。
“只是明早就要出发,这正式的拜师仪式不能在家里举行。”
“嗯。”司马明嘴里挤出一个字。
司马明回到自己的房间,辗转难眠,想起鹤发人几天前问过自己的话。
只有二十岁的司马明,从小在院子里长大,从未真正出过远门,最远只去过司马家商号的货船上。
货船带他去过附近城市的码头,但很快又带他回到司马家。
他甚至认为自家老爷的货船也是自己的家。
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从未离开过司马家。
现在突然要让他离开,跟着一个陌生人,不知道去哪,甚至没有说明归期。
“这鹤发人到底是什么人?”
“和老爷有何渊源?”
“来了这么久,老爷从未说过他的事,连名字都没提过。”
“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以后什么时候能回来?”
太多的问题在司马明脑海中浮现。
司马明越想越疲惫,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司马明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的亲身父母,但在梦中不管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亲身父母的脸。
他很想看清父母的长相,父母却不知怎的,却离他越来越远。
然后又梦到一个婴儿在孤舟中,孤舟在江中漂浮,梦到孤舟被打翻了,自己溺水,然后是被一只胖手抚摸脸庞。不对,胖手已经由抚摸变成拍打了,感觉好真实,真实得不像是梦。
的确不是梦。
拍打司马明的胖手是属于管家的。
管家好不容易把司马明弄醒。
“你在做噩梦?叫都叫不醒。”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管家关心地询问到。
“快起来,老爷和夫人都已经去前厅了,让你快过去。你怎么睡得这么沉。”
司马明赶紧起来,洗漱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多出来两个大眼袋。
司马明昨晚已提前收拾好行囊,因此很快也到了前厅。
司马邺、司马夫人和即将离开的客人正在一起吃早饭。
司马明实在没什么食欲就没有去厨房,而是直接到厅外等候。
吃饭的四人虽都看见了司马明,但似乎都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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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城外十里长亭,只是这次不是接人,而是送人。
司马邺在此与鹤发人道别。
道别完,鹤发人、石先生已欲启程离去。
司马邺却突然招手,让司马明到自己面前。
“你知道我们家的商船为什么很少有沉没的吗?”
司马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问题很难回答,而是明知故问。
这个问题几乎司马家的所有人都知道答案。
“我们家的商船与别人的不同。如果在运河上行驶时船破漏水,我家的船不容易完全沉没。这要得益于我们的商船有隔断舱,每个隔断舱的防水做得好。如果一个船舱漏水,其他隔断舱及时关闭,船就不容易快速沉没,可以争取时间及时靠岸。”司马明说话时,露出自豪的表情。
“你说得很好,你走吧。”
司马明没有想到,将他养大的老爷在送别最后说的是这些话。
司马明心中自语,“难道就没有别的要说了?”
“不说说归期?”
确实没有了。
司马邺见鹤发人已前行,便也与家丁们转身离去,唯有管家还立于长亭中,目送司马明三人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