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先生早就醒了,却仍旧死了一样动也不动的躺在黑暗中闭目养神,懒洋洋的,并不想去理会外边蛐蛐嗖嗖,闹耗子一般的动静。他只希望这些人偷完东西能快点滚蛋。
他稍稍蜷曲了一下手指,想感受一下身下铺就的上等丝绸床单,却摸着了一把圆滚滚、冰凉的小球。估计是哪次随手揣在兜里的什么干果滚出来了?爪先生心想:反正也睡了这么久,吃点零食磨磨牙也好。于是顺手塞了几颗在嘴里噶吱噶吱的嚼了起来。
”什么声音?!”
”你也听见了?”
”好像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不可能!我查的清清楚楚,这个时候监控室里换岗,接班的警卫们喝完咖啡才会出来巡逻。里面不可能还有别人!”
”那你说刚才那是什么动静?总不可能是老鼠吧?”
爪先生悠闲地闭着眼躺在那里,好笑的听见外面那帮人惊慌失措的小声彼此询问着。
”我说,要不咱们还是撤了吧?咱们只是想趁着没人偷点东西,谁能知道这个地方到了晚上会这么阴森啊?我和你说,自从进了这个门我心里就好似飞满了蝴蝶,七上八下慌的一逼啊!”
爪先生在心里给这个胆小鬼默默的点了个赞,希望外边那帮人听了同伴的话能就此打住,毕竟自己现在也并不想和人起冲突。可惜,理想中那离去的脚步声并未响起,倒是叮叮咣咣又砸又撬的更热闹起来了。
哎,爪先生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看来还是得爬起来了。正准备坐起身,却被头顶突然传来的”嘭咚”一声又砸的躺了回去。
这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还没等他想个明白,头顶又是砰咚砰咚好一阵动静,倒是把外面那帮小偷吓得嗷嗷直叫。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xxoo@$#%$#?,”
”妈的,这帮眯眯眼说的什么鬼话?”
”$$#%@(乱码乱码$#%!”
外面那帮小偷没听明白,爪先生躺在里面却如遭雷击,脑袋里轰隆隆只有一句话来回翻腾:那是华夏语,那是阿紫的语言!阿紫…阿紫!!!
这个名字宛如一缕阳光,驱散了所有阴霾黑暗;又好似一缕春风,只是一瞬间就融化了包裹着自己的寒冰---就连爪先生那死气沉沉,僵直的睡姿都似乎变得柔和慵懒了。但是,被这个名字唤醒,随之而来的情绪和记忆更是犹如闪电劈过夜空,山洪滚过晒到龟裂的大地,既能救命也能淹死人。
他那睡得太久以至于有些迟缓麻木的脑袋瞬间鲜活起来。
当爪先生沉浸在自己翻腾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时,外面又是一阵夹杂着各种惊呼惨叫的“啪咚啪咚”的动静,随后,什么声响也没有了。只有粘稠的血腥味,刺鼻的火药味蔓延开来。当他终于意识到这种诡异并熟悉的寂静气氛是自己习惯的死亡的沉默时,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想看看刚才那些讲华夏语的人怎么样了,还有救没有?
于是他再次起身并抬手一撑棺材盖想要打开它坐起来,却咚的一声一头撞了上去,被牢牢钉死的棺材盖再次拍回他那尸体一样的睡姿。
是了,爪先生捂着头心想,上次自己沉睡前心灰意冷,明明是想就这么长眠不醒来着。。。他叹了一口气,回忆了一下阿紫当年教过自己的法术里有啥现在能用得上的,然后以一副标准的老外口音念起华夏语的古老咒语来。
也不知道当年设立这咒语的大师是不是考虑过华夏大地幅员辽阔,口音众多,所以对发音没要求只要意思对了就能产生功效?
反正爪先生一通蚊子念经一般一,二,三,四声调全是一声调的咒语念完,他躺了几百年的沉重灵柩无视地心引力的直立起来。钉在棺材盖上的那些半尺来长的铁钉也全都乖乖的自己把自己拔了出来,围着斑驳的棺材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
他轻轻一推棺材盖---就像以前无数次推开舞会的水晶门一般优雅。爪先生给自己定做的,用宝石铺就出纹路的棺材盖反射着七彩华光,吱吱呀呀的迟缓打开。博物馆昏黄的灯光终于照亮了尘封在棺材里几百年的爪先生。
虽然说已经饿得骨瘦嶙峋毫无美感,爪先生还是习惯性的以他那优雅的姿态掸了掸袖口的蕾丝花边,略掂起脚尖,跨出了迈向新世界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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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东在剧组待了一星期,才想起自己还没写完的各种报告,只好硬着头皮回公安局一趟。
刚进大门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眼前迎面飞来的一片杂物惊得虎躯一震。
“你们这次别想忽悠我!我都来了多少次了!什么叫失踪原因不明,三个月才能立案?!我朋友要是出了什么事,三个月之后就算找到了那还能是活的吗?啊?梦蝶啊!呜呜呜,你们别拉我!今天你们不立案我是不会走的!呜呜呜”
周东抱着一堆差点砸着自己的口红,香水,镜子,纸巾之类的杂物,皱着眉头打量大厅里抱着一根柱子哭着不放手,被几位女警围着规劝的女人。
真是有碍观瞻!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非得把自己弄成一副泼妇样子在这里丢人现眼。唉!现在的女人啊,真是越来越没女人样了!周东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围着这位泼妇的女同事,正准备转身上楼了,眼风扫过大厅长椅上一个仙风道骨,穿着量身定做高档长袍的老头。说不上是哪里,但他就是觉得这老头不对劲。
被周东盯上,一身汉服长袍、仙风道骨的老头名叫李龙凤。
只见他一头雪白的80岁胡子头发;一副久经风霜后的60岁从容神态;一张没啥皱纹的40岁英俊大叔脸;长袍能扒开看的话,更有一身健身房老鼠都不定比得上的精壮好身材。反正一眼看过去,除了比同龄人看着年轻一些、精神一些,比他那一代人活得更久一些,似乎没啥别的出奇的地方。
只有李龙凤老爷爷他自己知道,自己一介无依无靠的孤儿能活到现在有多幸运:饥荒逃灾的时候,想吃自己的人全都莫名其妙先死了;战乱逃灾的时候,飞过头顶轰炸城市的飞机都会莫名其妙的自己栽下来;哪怕是睡梦中被洪水卷入长江,醒来时一定在某个民风淳朴的渔村附近,手边还会扑腾着几尾被浪花留在岸上的大鮰鱼。
大凡有过异于常人经历的人,多少都会有些自命不凡。李龙凤老爷爷也不例外。拜从小四处漂泊讨生活所赐,李龙凤老爷爷很学了一些装神弄鬼的伎俩。解放后的早些年是没派上啥用场,但自从改革开放以后,尤其是当年先富起来的一批心里有鬼的老板们上了年纪之后,李龙凤老爷爷迎来了人生事业的巅峰。
这是个看脸的时代。
哪怕是搞封建迷信活动,鹤发童颜、卖相超好的李老爷爷都比名门正派的大师们更有市场。只要他不苟言笑的气场一开随意一坐,其它那些被老板们请来的各路大师、道长就被衬托的如同神像前伺候烛火的小娃娃了。而且李老爷爷越来越觉得,运气好也是一种技能。
为啥这么说呢?比如让李老爷爷一战成名的某豪宅驱鬼事件,其他大师们念了十来天咒语都毫无进展,依旧怪事频频。李老爷爷进去装模作样的走两圈,东西南北瞎指一通,再随意吆喝两声,灯啊电视啊就不闪频了---电力局刚好当天更换了附近的变电器;豪宅的房间也不会一到夜里就阴寒无比了---中央空调的厂家就等着电力局换变电器好来检修呢;电梯门也不会怎么也关不上了---豪宅主人家胆战心惊了几个月,吃不香睡不好的,全家人加一起只怕还没以前家里一个人重,当然就不会因为有人在电梯承重限额以上而导致电梯门关不上了。
李龙凤老爷爷心安理得的忽悠各路老板几十年,如今已经名气大到圈外人都有所耳闻的地步了。前些时甚至还有影视公司找上自己来给旗下的艺人驱邪。
想到这里李老爷爷就得意的想笑。
不过是那个男明星演的一个角色唤醒了某位富婆的少女心,而富婆嫌弃娱乐圈狗仔们对该明星的报道不够全面,于是干脆自己雇了团队全天候跟踪那位明星,好随时能给自己提供第一手信息。
而那帮人估计是新手没经验,自以为做的毫无形迹,其实早就被那男明星和他的团队发现了,整个剧组都被烦的鸡飞狗跳。李老爷爷守株待兔蹲了几天,终于把被派来监视男明星的家伙们抓了个现行。李老爷爷义正言辞的指出你们这样做已经严重拖累了剧组的进度,剧组会考虑起诉你们以及你们的雇主。如果不停止所有的骚扰行为,就等着接受法律的制裁吧!一席话把那伙人吓得当场魂飞魄散。
装神弄鬼的李老爷爷就是这么唯物,就是这么相信人民政府的执行力和法律的公正性。
本来吧,李龙凤老爷爷觉得自己这辈子除了没个子孙后代有点遗憾之外,就这样神叨叨的再活50年然后财产一捐、两眼一闭也挺不错了。
然而,李老爷爷上个周末接受了一件新的委托。
当他从委托人手中接过那面描金景泰蓝仿古化妆镜时,李老爷爷的世界观碎成了渣渣。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团黑气从镜子里开水一般涌出来,缠上了自己的手腕,攀上了自己的胳膊,一路蠕动着直直冲向自己的脑袋。
而当他条件反射的拿另一只手扇烟气一般的朝着那团黑气扇了几下后,那团黑气居然就惊叫着当场消散了。。。?
唯物的李大师觉得自己一生的信念受到了冲击。
他稀里糊涂的在自己顶楼大平层的家里宅了几天,做了几天噩梦。梦里再次看见了当年那些饿得眼睛发绿,追逐着自己、想要把年幼的自己当动物一样宰来吃掉的人们。梦里的自己不但没转身逃跑,还迎着那群人笑了起来。自己一口大白牙亮闪闪的,笑的那么开心,好像饿了的孩子看见丰盛的大餐一般。然后自己就真的把那群人吃掉了。一个不剩。一点不剩。地上干干净净的,连一滴血迹也没留下。
这个梦异常真实,醒来时嘴里似乎都还残留着新鲜血肉的味道。唯物的李大师觉得自己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这一定是自己童年时经历过的某些事件留下的心灵创伤终于发酵了。然而还没等他把自己收拾利索,阳台门“咚咚咚”的被人敲响了。
“席娃子,席娃子,你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