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在烧饼油条的叫卖声中,一辆高大的马车停在了红袖馆门口。
这是一辆品质相当奢华的载货马车,材料用的是上好的黑檀木,局部有细腻的雕花,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更引人注目的是,拉车的马居然有两匹。
龙国是个礼制严乎的国家,按规制,天子驾六马,诸侯驾四马,平民顶多驾一马。眼下这马车驾有两马,这就足以说明马车主人必然拥有着远超平民的尊贵身份。
“吁……”
车上的马夫熟练地跳下来,把垫脚的凳子搬下来放好,恭敬地拉开帘幕,将一个尖嘴猴腮、身材纤瘦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
中年男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八字胡,抬头看了眼红袖馆的招牌,微微颌首。
朱馆长早已带着一干人等在门口候着了,见中年男人出来,便立即眯起眼睛,将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衣着不算华贵,眼睛又细又小,举手投足之间也压根谈不上什么贵族气质,只是腰间的玉佩硕大无比,绝非寻常人能戴的起。
朱馆长在这行里摸滚打爬了那么多年,阅人无数,一眼便瞧出了名堂。
在上流社会中,玉佩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身份的象征,什么样身份的人就佩戴什么样品阶的玉,倘若越界,便是丢了礼数,搞不好还会遭到礼部的调查。
眼前这男人的玉尺寸是大,但雕花普通,花纹使用的意象也只是梅兰竹菊,而非龙虎。因此朱馆长断定,对方大概率不是那大户的主人,但和那大户的主人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是不能怠慢。
于是立刻裂开嘴,微笑着上前迎接,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大人,里边请,外面风大。”他扭头瞪向身后的奴仆,“快!都傻站着干嘛?给大人看茶!”
中年男人见朱馆长大致瞧出了自己的身份,得意地翘起尖下巴,但他没进屋,摆摆手拒绝了朱馆长的邀请。
“不必。就按之前确定的名单,快快把奴仆交给我。府里缺人手,我赶着带回去,莫耽误了我的行程。”
“明白明白。不知大人怎么称呼?”朱馆长问半弯着腰问。
中年男人斜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御”字。
见到这令牌,朱馆长顿时吓得双腿发软。
他从怀里掏出块粉色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暗想幸好自己刚刚观察得仔细,否则万一得罪了对方,他这小小的红袖馆很可能就会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不为别的,就为那个“御”字!
御姓在龙国既是小姓也是大姓。说它小,因为普天之下压根没几个家族用这个姓;说它大,因为这个家族乃龙国四大家族之一,上三流里顶级的存在,背后暗藏的能量之大根本无法想象,连国主都不敢轻动。
这样的庞然大物,即使只是里面的一个下人,也没人敢轻易得罪。
朱馆长有些怨恨给他介绍生意的癞头三,为什么没把买主的信息跟他说的再详细些!
“我是夔州御家的管家,牛升天。”中年男人淡淡地说。
居然还是位管家!朱馆长感觉自己快瘫倒在地了。
“原来……原来是牛大人!早些年就听闻牛管家的大名,今日一见,啧啧,果然英姿不凡、气宇轩昂……”朱馆长熟练地拍着马屁,把《家仆三十二式》拍马屁的功力都展现了出来。
“行了行了,还是快些准备吧。记住,一个都不能少。”牛管家伸伸手,阻止了朱馆长继续说下,但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是丝毫没有收敛。他扭头看向自己的马夫,喊了一声,“福伯。”
被唤做福伯的马夫闻言随即从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双手用力交到朱馆长手里。
“数一下吧,总共两百金。”福伯没有立即撒手,眼睛盯着钱袋,看起来还有些恋恋不舍。
“不用点,不用点。”与那福伯用力拉扯了几下,朱馆长总算把钱袋扯了过来。
他迅速将钱袋塞进怀里,双手交叉紧紧抱住,随后眉开眼笑地冲身后站着的仆人吩咐,“快!快把牛大人要的货带出来!”
“是!”两个仆人喏下,立即跑进后堂。
经过简单的准备,早前预定的孩子们全部被安排进了马车后背的货仓,五男五女,总共十个。他们蹲着挤在一起,相互间挨得很紧。
燕儿姐姐挨个摸摸它们的头,给每人都发了两肉包,“带着路上吃,去了主子家以后要听话,好好工作,主子们不会亏待你们的。”
孩子们都点点头,跟燕儿姐姐保证自己会乖乖的,让她不用担心。
周尘兮也点了点头,不过他可没想真去当什么奴仆,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他早已将自由观念深深刻在了脑海里,而且经过昨晚与燕儿姐姐的那番谈话,周尘兮已经彻底解开了心结。上一世,他老老实实读书当乖孩子,老老实实上班当社畜,最后还是被世界厌恶,被人当成傻子,被喜欢的女孩抛弃,落得个孤独凄惨的结局。这一世,他绝不要再重蹈覆辙!
燕儿姐姐说的对,这个世界之所以对你不好,是因为你太弱了,欺负你没有代价。想要不被欺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拼尽全力去变得强大。要让那些坏人在想欺负你的时候,发现原来欺负你要付出的代价远远超过了他们本身能承受的。唯有如此,他们才不敢欺负你,坏人们才会走开,好人们才会出现在你身边。
人的一生,总要寻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周尘兮下定了决心,这一世,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要站上这个世界的顶端,亲眼看到那个温柔的世界!
他要看看那个名为温柔的世界,到底会不会对他微笑!
……
……
马车飞驰,在大晚山的日落时分,驶出了这片贫穷的土地。
周尘兮拉开了马车货仓帘幕的一角,那些被夕阳染红的光线透过帘幕洒进车内,美丽中带着凄凉。
一车子的孩子都抱着膝盖,呆呆地盯着外面。
对他们来说,红袖馆固然是一处奴仆培训机构,朱馆长也只是把它们当作卖钱的道具,但不管怎么样,它们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七八年,都有感情了,几个女孩子眼角甚至有点湿润,但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把脸埋在臂弯里轻轻呜咽。
这时候,车里一个年龄稍大的孩子突然起身,强硬地拉上了帘幕。
他的名字叫做雷宝,是红袖馆里同届的奴仆中拳头最硬的,所有人都怕他。
“别看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为主子工作了,别总是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雷宝呵斥着,目光从另外九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狠狠地落在周尘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