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203年秋。
龙国下了一场雪,黑色的雪。
这场雪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惹得民间流言四起。有人说,黑雪乃恶魔降世之征兆,极为不详。也有人说,黑雪是一种诅咒,天下恐将因此大乱……
流言虽说只是流言,但倘若任由其传播,迟早也会三人成虎,对国家造成巨大危害。龙国的百姓都以为朝廷会立即想方设法调停此事,然而宫里的主子们似乎对此并不在意,莫说清理流言源头,就连出面澄清的动作都没有。直到三月之后,才贴出一张简短的告示,说这黑雪只是普通的自然现象,之后便再无下文。
龙国的百姓自然不会相信这等鬼话,倘若黑色的雪只是普通的自然现象,那水里的鱼为什么不上天呢?
无奈这黑雪落下之后,世间一切没有任何变化,如此,纵然它们心里有千万种猜想也全然无法发作。更何况龙国以武立国,眼下乃诸国中最为强横的存在,天下十三州独占其五,即使它们想发作也发作不了。
又过数月,也就是星历204年冬至这一天,在龙国京都西面的夔州白帝城,一场规模盛大的人才交易大会,在经过紧张的筹备之后,终于拉开了序幕。
龙国的人才交易制度非常特殊,交易对象并非成人,而是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为人父母者生下孩子后可以选择自己抚养长大,也可以选择将孩子交易出去。若是选择交易则必须提前向户部下设的户籍管理处报备,并通过正规渠道进行交易。
这正规渠道指的便是人才交易大会。
大会设有专门的业务人员,通过测试婴儿的血脉天赋、体质等条件给出评价,然后直接将婴儿投入到市场化交易的洪流之中。
简单来说,就是将婴儿当成一种商品,由市场去决定婴儿的价值与价格。
这种做法最大的好处便是国家可以不费一分钱银,仅仅依靠市场自行调节的功能便可完美平衡国内各行各业的职位人数,填补职缺,而底层的那些穷苦人民也能凭借贩卖婴儿获得不俗的收益,一举两得。可以说,龙国之所以能成为大陆霸主,这套拥有超五百年历史的人才交易制度绝对是最大的功臣。
然而对于那些被卖掉的孩子来说,便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它们的命运从此被定格,除了极少数幸运儿之外,其他的都将身处于社会底层,想要逆天改命,几乎是做梦。
此刻旭日东升,朝霞似火。
十丈高的白帝城门前,白气蒸腾而上,两侧高耸的阙楼如门神一般直入云霄,檐角挂着缎带灯笼,场面气派非凡。
城门正前方搭有一个临时的木质高台,密密麻麻的人口按队伍排列成方阵,竟将这偌大的广场堵了个水泄不通。从空中俯视而下,甚至难以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位置。
“两岁女童!肤质绝佳!血脉无!丽春院购入,价五金,买卖双方签订契约!”
随着高台上负责主持交易的中年人面无表情地宣告出交易结果,人群中一名怀抱女童的妇女立即急冲冲走出来,将女童放入了高台上的竹篮里。
竹篮旁设有一个案台,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端坐在侧。
在确认女童身份之后,男人便从保险箱里摸出五个沉甸甸的金币一字排开放在案台上,轻声道:“五个金币,分文不少。”
继而又取出一份竹简摊开,以老成的手势作请,道:“无误,便请画押。”
那妇女见到金币两眼发光,哪里还管竹简上写了什么,忙不迭按了手印,把金币收入兜里,临走时还不忘向那管家道两声谢谢。
等她下台后,台上的婢女立即拎起装有女童的竹篮走进了身后写有“商”字的帷幕,片刻后,又拎着一个空的竹篮走出,放在和之前同样位置上。显然是将货交给了幕后的买家。
纵览整个交易过程,买的人面无表情,卖的人欣喜若狂。买卖双方全然没有意识到它们正在做一项肮脏的人口交易,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周尘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睁开眼的时候,会目睹到如此肮脏丑陋的一幕。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想一巴掌打醒自己,可动手时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原本粗壮有力的臂膀此刻竟变成了小孩子那种好似莲藕、白嫩无比的模样。再一低头,一块白色的尿布塞在胯间,稚嫩的身体正被一双肮脏的臂膀环绕着。
连番的情绪冲击,周尘兮的心态顿时炸了。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自己变成了小孩?难不成先前那个苍老声音说的是真的?他重生在了另一个世界?
“下一个!”主持人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周尘兮的遐想。排着长龙的队伍随即前进一个身位,一个流浪汉抱着婴儿进入了高台旁的验血室。
在验血室内接收孩子的老妇人大概有五十多岁,见到流浪汉那衣衫褴褛的样子,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这孩子路子正吗?”
“正!正的很!我在山坳坳里捡的,差点被狼叼走!”流浪汉嘿嘿笑着说。
“可有凭证?”
“凭证?”流浪汉愣了一下,“噢对对对,这孩子脖子上挂着个木牌,写了几个字。嘿,我这没念过书,不认字,不过应该就是他爹妈给他留的名字。”
老妇人瞥了眼木牌,上面确实写了“周尘兮”三个字,于是更加恼怒,“荒唐!这年头是个娃都能卖金,哪还有父母会丢小孩的?怕不是你从哪里偷来的!”
这一怒,左右侍卫立时将手按在了佩刀之上。
流浪汉吓得冷汗直流,连忙大声求饶:“冤枉啊,冤枉啊大人,真是大大的冤枉!这小孩若不是我捡来,方才就让狼崽子叼了去……我,我真没偷!哎呀!”
老妇人见他也不像在说假话,伸手往襁褓上摸了摸,发现上面确有好似口水一般的黏糊糊的质感,又靠近了用鼻子一闻,差点被一股子骚味给呛死。
“看来还真是被狼嘴叼过,沾了些肮脏的秽物。”老妇人吁了口气,“行吧,既然如此,那就算你的狗屎运。”
她默认了流浪汉的交易,转而从发髻上抽出一根玉簪,用尖端在周尘兮手指上戳了一下,几滴滚烫的鲜血顿时落入桌上的白玉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