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的日子，再怎么忙碌，强度和频度也是赶不上高中那些苦读的时光。在“新星”做助教的日子，规律而简单，每日定时跟班辅导、批阅作业，闲时与同事插科打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到来。
培训机构离家里有些距离，中午家里也没人做饭，小夏与大家熟了便也经常三三两两在楼下附近大排档吃个开心。一来二往，大家互相的情况，高中母校、升学院校、成长背景也知道的越来越多。自然，对王远也知道的越来越多，大家都说，这个男生不一样。
助教们轮流打扫清洁，这天轮到王远和小夏当勤，两人课后便留了下来。
最后锁门的时候，小夏说“王远，你晚上怎么吃饭啊？”
王远头也没抬，一边整理文件夹一边说着“哦，我在舅舅家借住，他们都在外地，我回去自己做。”
长这么大从没自己做过饭，最多自己热个牛奶的小夏一惊，不知哪儿来的一句“我是问你今晚怎么吃饭。我请你吃饭吧。”后一句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王远手里一停，看着她，像在思考，末了说“好啊，我请你，助教组长工资比你高。”
天色渐暗，王远说选一家在小夏家附近的餐馆，正好吃完小夏可以回家，不然天太晚，王远担心不安全。但是在说这些的时候，小夏明显感受到的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可以想象，这个男生把照顾他人当成了一种习惯。年少时父母不在身边，需照顾自己，还要分担年迈的爷爷奶奶身上的重担，可能时光早已按下快进键，把这个男生雕刻出了几分男人的模样。
两人边走边说，走了近40分钟，到了小夏家附近的一条街的一家家常小吃店。这家店被称为小区食堂，是小夏每逢放假家里没人做饭时最喜欢去的小店，小夏跟老板熟的不能再熟了。小夏进店跟老板打招呼，结果老板还非常熟络地跟王远也打了招呼。
王远看出了小夏眼中的吃惊，不太笑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笑容，解释道“我高一的暑假没回家，在这家店打了一暑假的工。那时候舅舅在城里也还没买房，我晚上就住在店里。”
小夏惊掉了下巴，毕竟高一暑假的她正在补课，很难想象同龄人里有去打工最后还考上了燕京大学的人。“那你怎么睡，店里也没有床啊？”
王远扶了扶眼镜，很自然地把桌上的茶杯倒满水推到小夏面前，“把桌子一拼就是床。就是稍微硬了点。”
小夏不说话，把手中的茶杯在桌上转了好几圈。热闹喧嚣的店中，两人的沉默显得有些突兀。
王远见小夏没说话，也不知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为了打破这种有几丝尴尬的氛围，赶紧说道“我见过你，从你第一次到‘新星’来报到的时候，我就确认我见过你。就是在这家店里，高一那个暑假，你经常来吃饭，偶尔也打包。”又是一阵沉默后补了一句“是因为出现频率太高，我就记住了你。”
小夏突然就脸红了，说不上是为什么，总来吃饭，店里的服务员小哥见过不是很正常么。小夏只是觉得今晚的王远话好多，跟平常那个做助教的王远，一板一眼又时而眼神空洞的王远，很不一样。她说不上此时心里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惊讶眼前人竟然有这样的时空重合，哂笑这个不主动搭话的男生今晚怎么突然话痨，又突然有一丝酸楚，说不清是为了王远还是为了自己。
“你平时在培训机构话好少啊，跟大家也不怎么闲聊。”小夏看着王远的眼睛。
“跟学生讲作业把话都说完了，哪里还有其他的话。倒也不是没话，别人找我说，我自然也会说，只是不主动。”不知为啥，小夏明显感觉王远说话时故意回避着自己的目光。
饭店10点打烊，两人生生把一顿简餐吃到了10点。王远顺路送小夏到了小区门口。
小夏回到家，破天荒地把家里的地都拖了一遍还不满足，又给厨房和主卧的卫生间做了一次深度清洁。把她爸妈看得一愣一愣的，反复问她是不是在工作中遇到什么事了，毕竟家里这个闺女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做过家务，重赏之下都不会做，更不要说主动了。
做到快12点，小夏实在是做不动了，很快洗了个澡去自己房间躺着。在床上却是左右睡不着，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今晚回来这么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像是想把过去18年欠下的家务都补回来一样，明显是带有报复情绪的在做。但是想报复谁呢？报复王远？还是报复自己，报复那些欠下的青春昂贵时光？她隐隐第有一丝感觉，觉得自己前18年过得太安逸、太顺利，竟然生出了一丝愧疚感。这愧疚又是对谁？对父母？对自己？还是对高中时许诺要跟她考同一所大学，多少有些少年情愫的同班同学郑一树。这情绪太复杂，她自己也说不清，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班，小夏因为晚睡失眠，早上起的有些迟，上课晚了一会儿。
刚进办公室，就看着王远在划花名册打卡，黑着脸问其他同事“陈小夏来了么？她跟班的课都开课十分钟了，怎么还没到？”见小夏进来，依旧是黑着脸面无表情说“赶紧去教室。这节课算旷工，扣一天工资。”
小夏气不打一处来，这人精神分裂吧，昨天有说有笑的，不就是迟到一会儿，至于这么上纲上线么，“王远，王组长，我只是助教又不用上台去讲，只用在后面跟班听课，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而且我只是迟到，怎么能算旷工？别拿着鸡毛当令箭。”说着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
王远的反应让大家都很吃惊，脸涨得通红，突然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拍“我说算就算。”
小夏不想与他多争，拿着课件去跟班了。一边听课一边想，王远果然个自尊心很强，权威受不得半点挑战，农村孩子就是不自信，不是一路人。这想法一出来，又觉得自己有几分刻薄，赶紧收了心听课。
课后辅导孩子作业，也是充实忙碌，几乎快忘了和王远早上的不愉快。结果快下班时，王远见没人，倒是主动过来给她道歉”上午我说话重了些，不好意思。”
小夏忙了一天，头有些发晕，没顾上抬头，冷冷说了句“没事，别放心上。”转身背包走了。
第二天，小夏没来上班。王远问同事也都说不知道。第三天，第四天小夏还是没来。“难道这就辞职了？果然资本家的大小姐，受不得半点委屈。”
第五天课间，王远听到班上一个学生说“小夏老师最近没来，我听妈妈说是因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