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先生客气了。”莫笙没问钟歧是否是京大新来的讲师,她不喜欢探究别人私事,也不愿与人在其它地方有太多接触,思索一下问道,“钟先生每日下午七点可否有时间来趟安魂堂?”
钟歧唇角勾笑,眉眼舒展开来,答道,“莫老板愿意不辞辛苦,我自然是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今日是周五,也是血阴煞的第六日,还请钟先生明日晚上七点来安魂堂。”莫笙说话间将早已从柜台面上木制盒子里取出的黑白色名片放在桌面上,推向钟歧:“这是安魂堂的名片,上面有本店的座机号码。如果钟先生还有其它问题,可以随时拨打。”
修长的手指夹起薄薄的名片,放进西装口袋,钟歧墨眸里笑意浅斟:“那就劳烦莫老板了。”
解咒的事情时间定下,几句客套后,钟歧起身告辞。
茶凉人走,清萱从小门中出来收拾好茶具,做工精美的紫砂茶具,被轻轻放入一楼小门内的柜台里。小门里是安魂堂内的药房,周围覆盖着莫笙亲手布置下的结界,它不同于一般店铺的隔间的黑暗,别有洞天。抬头可见闪烁星光,低头一棵白根绿叶的茶树寂静生长,根茎透明,叶如玉石,也不知熬了多久的砂锅上冒着缕缕白烟,几乎没有烟火气息。
清萱放置好茶具回到店内,莫笙已经继续回到柜台前俯身工作。踌躇一下,清萱还是问出口,“莫小姐,这么答应他没有问题吗?”声音柔和,薄厚适宜的一层齐刘海眼软软的覆上光洁的额头,清萱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关心,不是激流涌进,只如涓涓溪流。
“没事。”莫笙抬头对清萱微笑一下,黑眸沉静,语气淡淡,“师父所托,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何况多接触别人,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莫笙都如此说了,清萱也只能放下心,只是秀眉微蹙,眼底仍有担忧。
江市中心某顾氏总裁名下的高档别墅内,两个异常俊美男人正坐在咖啡色的沙发上休息。其中一位显然是刚洗完澡的模样,乌黑短发上水珠着将落未落,几滴顺着脖颈划落到形状好看的锁骨上,还有的微微打湿领口宽松的浅色真丝睡袍。因为衣料并不多,虽然睡袍遮住了大部分,可还是能感觉到男人的身材极好,分毫不多不少,是恰到好处的匀称。
此时男人并未在意发上水珠,修长手指夹着高脚杯轻轻晃动几下,明亮的深红宝石红色酒液便晃动起来,下层浓郁成紫红色,上层是浅浅的薄红,浓郁优雅、单宁柔和的香气亦随着杯的摇曳轻漾散开在布局精细的房间内。
只是男人似乎并没有陶醉于杯中美酒,墨眸因高脚杯折射出来的光线而明暗交错,辨不清出丝毫情绪,一片深沉,薄唇不带笑意,钟歧将高脚杯放下,红酒未动一口。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懂得享受呢?”靠在对面小沙发上的男人看着钟歧这番举动,终于忍不住开口教训,搭在沙发背后的手也收了回来,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钟歧道,“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不学着适应点,让你喝口红酒怎么就这么难呢?这可是体现当代情侣必修课。”
“不习惯。”钟歧只给了冷冷的三个字,又颇为不悦地看着身上的睡袍,衣服料子还可以忍受,但这领口太宽松了。
对面的顾予城看着自加好友这幅别扭的模样,很不厚道地笑出声,狐狸眼上翘,满满地嘲笑,“钟歧啊钟歧,不就是在沉睡了十几年吗,这就不习惯人界了?你看你现在和个老古董有什么区别,就这个样子还想要追人家女孩?”
听到最后一句,钟歧没说话,只是墨眸眯起,扫了顾予城一眼。顾予城的笑顿时有些僵硬,脊背窜上一股凉意,切了一声心里嘀咕,说不过就靠武力压制,活该单身这么多年。
不过嘀咕是嘀咕,几千年的老朋友了,一直是冷心冷情,无欲无求的,好不容易有个感兴趣的人,他自然是全力支持的。“刚才见面怎么样,我给你找的理由不错吧?你和莫老板进展怎么样?要到联系方式了吗?”顾予城关切地问。
顾予城与钟歧是多年好友,两人不同的是,钟歧基本上是不问世事,不参与人类生活,而顾予城则是一直混迹人群,在人界过的风生水起,游走于各种场合,片叶不沾身,手底下还有不少公司。钟歧来到人界的一系列相关事情都是他来处理的,西装也是按照钟歧的尺寸新找人定做的,简直可以称作十佳老妈子了。
钟歧看着顾予城眼底遮掩不住的八卦意味,本来懒得和他说,可又想到他在人界待了这么久,应该会有不少经验,这才勉强回答了第二个问题,“约了每天用七点去安魂堂用阴气压制血煞。”
“什么?这么说你连个联系方式都还没要?”顾予城瞪大了眼睛看着钟歧,他还是挺了解自己好友的,马上就意识到钟歧的未尽之意,堪称痛心疾首地发问,“你对得起我辛辛苦苦给你安排身份?对得起徐老头一番苦心吗?”
“我有座机号码。”钟歧眉头微皱,纠正顾予城的认识,清晰地表明他已经有号码了。
“这……这个号码有什么用?要的是私人号码啊!”游戏花丛的顾总显然不觉得着和没要到有什么区别,店里的号码只要是个进门的客人都会有吧?
“欲速则不达。”面对顾予城的反应,钟歧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可以说是相当的平静了。
只是顾予城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这难道就是人说的皇帝不急太监急?顾予城不死心,仍旧凑上去表情诚恳地问,“兄弟,要不要我去帮你查一下?或者给你弄点恋爱秘诀?”
“不用,我和她之间不需要这些,你不准插手。”钟歧没领顾予城的好意,反而把人警告一句,墨眸里暗色深沉,很明显不是什么玩笑话。
顾予城:“……”
顾予城不想说话,他这都做得什么孽,想帮忙还得被嫌弃。这还没追上呢,倒是护得紧。
啧了一声,顾予城闭嘴,这家伙就是这个个性,什么事都习惯自己解决,如果不是人界现在管得严,合法身份不好弄,估计他怎么也不会找上自己。顾予城拿起高脚杯,为自己倒了红酒,长腿交叉着靠在沙发上,自顾自地享受起来。
他生了一双狐狸眼,平日在公司里温温和和,满是笑里藏刀的精明,这会完全放松下来,便流露出几分狐狸被顺毛时的慵懒。室内温度不低,顾予城只穿了件白色衬衣,领口随意解开几颗扣子,露出比平常人稍白一点的皮肤,红酒摇晃,样貌俊美,像个游戏人间的风流浪子。
而对面的钟歧,则是与之迥乎不同,没有一般人沐浴过后的放松舒适,周身的气质仍是冰凉疏远,墨眸如藏了一泉寒潭,幽深不见底,没有丝毫暖意。和在莫笙店里喝茶的时候,判若两人。
顾予城没安静多久,喝完一点红酒后放下高脚杯把房间打量一番,突然眨眨狐狸眼,表情真挚地开口,“兄弟,咱们也有十几年不见了,不如我今晚就住在这里,陪你共度良宵如何?”
钟歧已经懒得看他了,薄唇吐出十分不近人情的两字,“不行。”
意料之中的话,顾予城摇摇头叹气,“人心不古啊,真是应了那几句话兄弟如手足,砍断没关系,还能坐轮椅。唉,亏得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了。”
表情夸张的调侃几句后,顾予城拿起西装潇洒地离开,虽说这处是他的房产,不过他也没真打算在这睡下,这个男人领地意识太强,他也就是耍耍嘴皮。
房内彻底安静下来,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男人如完美精心雕琢的塑像,肤如冷玉,眉眼深邃,只是周身冰冷依旧,那不像是一层浮于表面的凉意,而是寒冰千尺冻结,历经无数个寒暑春秋,凝在骨里的沉重。
不知想到了什么,墨眸里泛起波澜,不再深不见底,似有什么东西缓缓侵入,泛起一圈小小的又不容忽视的浪花。冰冷散去几许,钟歧回忆起那时落在手心的温度,短暂,偏凉,可到底是温暖的。鸦羽般的黑色长睫下垂,十几年前印象中的那个小小身影,慢慢和那个在店里的纤瘦身影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