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雪停了几个时辰,便又开始下了,而且雪势变大了,这是暴雪要来了的前奏。
这梅城靠着雪域,全年只有两三月能见着太阳,其他时间都是雪天,更有数月时间,梅城被暴雪覆盖,全城出入困难,所有人足不出户,那时,粮食便成了比金子还贵的物件。
一木在厨房里捣鼓着,一叶在灶前烤着火。
“得赶紧备粮食了,瞧着,今年的暴雪或许会早来。”一木说道。
一叶往灶里添了块柴火,说道:“商队还没回来呢,现有的粮食不准多买。”
……
梅城的粮食来源主要靠辰月商号的商队和城主府的商队从外面运进来,在暴雪封城之前,商队会运来大批过冬的粮食。
按照往年的时间,运送过冬物资的商队早就进城了,今年可是足足迟了一月有余。
刚开始的时候,城里的人都不以为然,物资运送是个危险的活儿,路又远,途中耽搁了是常有的事。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了,还不见商队回来,城里便响起了议论声,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更有位拄着拐的老人坐在城主府不远的街头,身边跟着条瘦骨嶙峋的黑狗。
老人咧着没了牙的嘴,一直念叨着:今年没粮食了,全都得死;今年没粮食了,全都得死……
路过的人听见了,忍不住骂了句:老疯子,胡说八道。
那只黑狗像是听懂了对老人的谩骂,对着那人便露出凶恶的样子,狂吠不止。
那人便加快脚步,逃离了,嘴里却还是说着什么,像是一些脏话。
黑狗见那人走远了,便又回到老人跟前,依偎在老人的脚边,紧紧地盯着过往行人。
一叶看见过那个老人几次。
老人是个凄惨的人,本有个儿子,在城主府做打杂的,每月也能拿到些银钱,日子随不富,也还不错。
有个贤惠的儿媳,两个小孙子,一家人倒是幸福。
可一次儿子不知犯了何事,死在了城主府,全家的支柱没了,儿媳也在不久后被恶霸霸凌致死。
没过多久,全家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得了疯症。
之后,便每天都坐在城主府不远的街头,念叨着: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那只黑狗也跟着她,寸步不离。
一木便没再说话了。
“要不,还是出一趟城吧,弄些肉吃,几个月时间,没点肉吃,好难熬的。”
看着满天飞雪,一叶明白的,这儿的雪一旦开始,便是收不住的,一直会持续到寒冬的结束,暖春的来临。
他站在城主府后门的街道对面墙角处,背着琴,两臂搭在胸前,把手藏在袖筒里。
他很担心姐姐,眼看夜渐渐深了,姐姐却还未出来,她又穿得那般单薄,怕是要冻坏了。
正当他焦急万分的时候,门开了,一叶欣喜,却只瞧见两个丫鬟裹着厚衫,挑着灯笼出来,不见姐姐的身影。
一叶赶紧上前阻拦道:“两位姐姐留步,请问一下可曾看见红院的院首。”
两丫鬟相视一眼,稍高的提起灯笼打量了一叶一番,问道:“你就是刚才宴席上配乐的琴师?”
“正是。”
“漓神道观的那个一叶道士?”矮的丫鬟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
“正是”
高的丫鬟说道:“怎么?你还在这里等红院的院首吗?”
“是的,不知两位姐姐可看见了,我都等这般长时间了,也不见她出来,有些担心呀。”
两个丫鬟像听了一个笑话,忍不住轻笑。
矮丫鬟说:“你回吧,今晚院首要伺候城主呢。”
说吧两人转身离去,像是办什么私事去了,不过那偏矮的丫鬟嘴里轻到:“这世道可真是不一样了,如今这修道的道士居然和青楼的头牌搞到一起去了,可真是个趣事……”
听着两个丫鬟的笑声,渐渐被大雪掩盖,一叶一点也不在意,生活是自己的,与闲人无关。
......
......
大雪如预料的一般,急急地下了一夜,天已明,瞧不见太阳升到了何处,漫天还是白鹅的大雪,大地成了雪的世界。
嘎吱......
城主府的后门开来,开门的是一丫头,接着院首便出得门来,那丫头没任何言语,直直地把门关掉。
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一个人来,抖掉身上的积雪,看着院首傻笑,正是一叶。
院首微震,呆呆地看着一叶。
本来白皙的脸庞,此时被冻得通红,两只藏在袖筒里的手,不知有没有冻得发紫。
看着一叶的嘴唇不停抖动,那是被冻得颤抖。
而此时他却还在傻笑,像一个智商没有发育起来的孩童。
院首很气,却又心疼,抬起纤纤玉手,捧着一叶的脸,想要用自己手上的温度为一叶取暖,说道:“对不起,是姐姐不好,让你在寒雪里等了一夜。”
一叶笑得更灿烂了,说道:“看着姐姐是安全的就足够了。”说话断断续续的,像是被冻住了气息。
院首笑着,“真是姐姐的傻弟弟,走,回家。”
......
红院,院首阁楼处。
“快,水儿,把炭火烧起来。”
院首把床上的棉被裹在一叶身上,对水儿吩咐到。
水儿瞧见一叶冻得够呛,行疾如风。
......
炭火渐渐烧得很旺,屋子里的寒冷渐远,一叶顿时感觉好受许多。
“怎么样?有没有好些?”院首担忧地问道。
一叶看着院首傻笑,点了点头。
院首看着一叶那傻笑的模样,顿时又有些气恼,道:“你看看你被冻成什么样了?还笑?”
一叶好似没见,一股脑的傻笑。
“你说你,我要真死在城主府了,一直没出来,你是不是要把自己冻死在后门呀?”
一叶的傻笑渐收,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院首白了一叶一眼,说道:“你好好暖暖身子,我去换身衣裳去。”
一叶笑着点头。
阁楼很大,却只有一间房,房分里外,中间用一腊梅屏风隔开。
一叶看着院首走进屏风后面,似有感觉姐姐走路有些异样,很小心,像是身上有伤,害怕衣服碰着了,格外的小心。
......
雪一直在下,可居安城的人照样活动着,红院的生意因为大雪更好了,夜夜笙歌。
雪漫天地酒满杯,皆知青楼醉红尘,不见布衣瑟瑟抖,张灯结彩戏佳人。
......
“今天我去看了姐姐,后背上都是伤,我帮她涂药时,她一个字都没哼,但她不住的颤抖,告诉我她一定很痛苦......”。
厨房里,灶上放着一锅水,锅下的火很旺,一叶往灶里加了一块柴火说道。
一清在一旁刷着碗,她侧头瞧了瞧一叶,这段时间她慢慢地习惯了,听一叶讲一天发生的事,就像一木师兄一样。
刚开始是好奇,每到睡前一叶师兄与一木师兄,都要聊上好些时间才各自回房,还以为是在讨论着《道法经》,结果只是在讲一些白天发生的事。
一个认真地讲,一个认真的听,时间一长,一清也成了一名听客,一叶无所谓,一木根本就不理会,自然而然。
一木在一叶旁边坐着,双手伸向灶火取暖,听后说道:“你是想要做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一叶看着灶里的火,满是哀怨,像一个茄子遇见了寒霜。
厨房沉静了片刻,除了一清洗碗的声音和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唉...”一叶长出一口气,转变看着一木笑道:“明天中午我们去佳胜楼吃酒吧,瞧,外面这雪下得,饮一壶佳胜楼的酒最好不过了,当然下酒菜得是火汤羊肉,我馋了好久了的。”
一清手上动作一顿,看了看一叶师兄,有些不明所以,刚还哀怨惆怅,这又想着去喝酒吃肉了。
一木是最了解一叶的人,不管怎样,生活都是要继续的,而且会越来越好,这是他的想法。
“好”一木没有什么情绪,回答得也很自然。
......
一清来道观有好些日子了,不但没有找到参悟《道法经》的门窍,这道观的三个人连关于《道法经》的话题都没有,一丝都没有。
就像没有大法门《道法经》一样,只有普通经文《道法经》,更没见一叶师兄,一木师兄,一阳师兄修炼过任何法门,整天只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而且还安于现状的样子。
一清心中起疑虑,观主说得很明白呀,...难道是观主在骗我?可是把我骗到这么一个小地方来干嘛呀?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不值得费那心思呀?可为什么呀?
思前想后:要么是观主骗我,要么就是这个道观里的三人故意隐而不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