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文蒻蒻看清史书眼里的泪光后慌了,连忙拉着她挪了挪,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人群,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史书的脸。
“你是哭了?”她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有人欺负你了?”
史书摇头,心里很不好意思:“我就是触景伤情,没事儿。”
人一旦感伤,再有熟悉亲近的人在身边,往往更加感伤。
其实没有很难过……确实没有很难过啊?结果人家一问,眼泪更想往外掉。
她很不愿意影响别人,况且也真没什么好哭的,只不过是一点点难受,过去也就过去了。
于是史书仰了仰头瞪了瞪眼,平稳住呼吸,在文蒻蒻关怀和惊讶交杂的目光里尽力平静地说:“我没事。”
气息还是有点不稳,嗓子里的呜咽溢出来,史书强调:“真的,我就是、想家了,你、等会儿……你别管我,一会会、就好了。”
静静盯了一会儿史书,文蒻蒻挪开了眼:“行吧。”然后转过身去,默默吃手里的油酥小食。
史书则把油纸包放到旁边的石阶上,掏出手绢开始往脸上糊。擦干净眼泪后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又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放空脑袋……
仿佛是天分,史书的难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行啦。”她笑着说。
文蒻蒻才转回身来,史书注意到她手里的油纸包已经空了大半。
两人在原地吃着小吃看了一折戏后继续在街上闲逛,气氛仿佛又回到了原本的轻松。
史书暗自舒了口气,因为放空思维而变得迟钝的五感使得她并没有注意到文蒻蒻目光中不时流露出的欲言又止。
文蒻蒻一直以为史书是个心大如海的人,平日里嘻嘻哈哈,从来不会有生气悲伤这样的消极情绪,仿佛从来没有什么事值得她介怀到情绪失控。
很奇怪,明明史书是性格很好的人,相处起来也很愉快,可她总让人觉得疏离,在一起时笑闹归笑闹,她们之间的交情似乎只是亲近一些的同门,亲近还是因为有朝夕相处的加成。
文蒻蒻原本心里怪有挫败感的,史书是她很愿意结交的朋友,可是在史书那里,把“文蒻蒻”换成“王蒻蒻”或者“李蒻蒻”也完全可以。
万万没想到,今天晚上,向来“没心没肺”的史书竟然会突然爆发,难过成那个样子。
相交数月,二人很少谈及家庭和从前,史书是懒得聊也不知该怎么聊,文蒻蒻是天生地养的灵体,只有个孕育她的瓦舍做“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本来互相不知道背景也没关系嘛,反正都是仙门内院的弟子,一辈子也就修仙了,过去的事自然会随着修为攀升被远远抛在身后。
然而见了今天这一出,文蒻蒻突然开始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和生活背景,养出了这样的史书呢?
可惜,她今夜得不到答案——或许以后也很难得到答案。
尽兴之时已是深夜,二人本不欲回山,谁料因着大祭,镇上客栈没有了客房,她们只好半夜又往山里钻,回庚八。
等到躺在床上,史书辗转反侧,也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状态不太对。
一开始,她对这个世界是好奇陌生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抓住眼前的东西、依靠眼前的人,所以她积极搜寻知识了解这个世界,庆幸被暂时收留,并且试图靠修仙得到最基本的安全感。
她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和萧静沉相谈甚欢,安慰半夜光顾的史书书,和思元打好关系……在陌生的环境里,她自动开启保护系统,把自己包装成性格上毫无特色又好相处的人,降低存在感,一切稳稳妥妥。
目前为止,她为数不多主动去做的,也就是了解这个世界,外加选择进入正经仙门、画画赚钱这三件事,至于别的,则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一般浑浑噩噩。
她考虑过找一找回地球的方式,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反正家里人也不会特别想她。
朋友的话,倒是怪想她们的,不过好像也没有必要多积极地为了见朋友做些什么……
她能想到的回去的方法无外乎时空术法,可是学了这么久,也没见到可以直接到达另一个世界的术法。
或许需要请求别人的帮助,可是以什么为借口呢?有没有必要在别人不计较她的来历之后再挑起话题呢?该找谁帮忙呢?
……有太多问题了,太麻烦了,史书想着,好像也没必要费那么大劲。
慢慢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机会回去呢,不管是玄幻地一觉梦回,还是实力增强后参悟术法,或者通过别的路子……
说不定呢。
先拖一拖,不必要着急做些什么。
——只不过,她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
好奇期已经过去了,她学了很多东西,对这个世界,至少对正经仙门以及正经镇也都足够了解,甚至还交了几个新朋友。
好像还有点不安,但无所谓,以前也是这样过的。
——那她以后又要干什么呢?
不知道。
不知道?
嗨呀,想回地球是一回事,要不要去做是另一回事,咱们得了拖延症的咸鱼就是这么拎得清。
或者好好修炼去赢门内比试?可是仔细想想,就算不完成要求也不会怎么样,被批评、被惩罚?降级?大不了被逐出去……?
——不可能的,里士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甲方,他当然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赢不到前十。
所以也没必要为门内比试准备太多,认真一点就行了,拼死拼活不至于。
我可真是个垃圾人。
史书不甚在意地想。
往常她习惯咸鱼,是因为她知道九年制义务教育下自个儿不会被开除,是因为她知道她能考上满意的大学专业,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未来有“咸鱼版”的规划。
可是现如今她对自己的未来没有规划了。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了。
原本的考研考博就业漫画,全都没了。
所以她不安。
不行啊这样!
史书翻身坐起,撸了一把头发,觉得人生在世,还是得有点奔头。
她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说做就做,史书悄没声地下床,披上衣服,拿上画夹笔墨就出了门。
她知道自己的拖延,所以已经习惯了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就逼着自己立刻去做。
就算已经很晚了,就算脑子里一直有声音叫嚣着“先睡吧明天起来再说”,她也要现在、马上去做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