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璀璨,撒下点点光芒,已是人间子丑时,幽幽山脉日月当空,不见点点星芒,似不存于人间,却落于地上。群山之中,夜幕之中,别有洞天,日与月一同悬挂于天边,月坐北,日位南。日月之下山峰耸立,云雾缭绕犹有仙鹤在鸣。
山峰之中,有楼房林立,鳞次栉比,尽然有序,却又不显刻板,山中有小鹿跃过,带起青草与泥土,山脚之下有清泉流过,流淌于群山之间,水中鱼怡然自得,不知所忧,不为何愁。山峰之上落下清泉,击打于水面泛起丝丝涟漪,半山腰中有薄雾渐起。
远方泛来一只竹筏,竹筏上的姑娘唱着动听的山歌,婉转绵长,山峰屋殿之中,一位身着白衣,腰佩玉带的少年,靠于栏边,似听着婉转的山歌,遥想着窈窕女子。
屋子之中,传来一道平和的声音,打破了少年的幻想,“听客,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少年一下子就苦了脸,好像世间少年都不爱作业,“好的,先生。”
少年不情不愿的收回目光,故意慢悠悠地走回自己屋子,拿出一本名为《周礼记》的古老书籍,翻看与背诵着。
先生一身白衣飘飘,坐于正殿,喝着不知何时年月的茶叶,泡着的茶水,手中茶杯正冒着热气。先生正襟危坐,看着眼前棋盘,听着从学生书房,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一时思绪万千。
曾有人云,别有洞天,于世间平凡中得见真意,于天地之中得见奇观,名曰洞天。洞天是景,是地,更是境。不单存于天地,更存于人心。心中有天地,自为一洞天。
“先生为何不是圣人云啊。”做于书房的学生,看着书中内容,正翻于关于洞天的篇章,时不时冒出一两个,莫名的问题。
正在想事情的先生解释道:“因为先生不是圣人啊。”
“哦。”少年若有所思道:“懂了。”
白衣先生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天地奇观有几处?心中真意又有几何?天下之大,十三洲中才得,九处洞天,他占一座。
可他心中又有几处真意?他无一处。
洞天之中,画地为牢,不外如是。细细想来,他已有百年未动,枯坐于此,有何意?不得其解。
棋盘二十字,黑白皆十,纵观棋盘,有王国显化,两军对垒,有群山耸立,人影绰绰,有深海潜鱼,鹏程万里,有孤山寺庙,佛声不绝,有高门寒骨,无人问津。一颗棋子就是一方天地,皆是观棋之人所为。
二十颗棋子,二十方天地,二十件故事,二十个道理,黑白对应,互相牵制。
屋殿外的脚步声渐起,有放下功课的少年与山间泛着竹筏的姑娘调笑着,有白发苍苍的老翁搀着步伐蹒跚的老妪,有正在牙牙学语的孩童被妇人抱起,责怪着自家汉子,有腿伍回来的断手老兵,无依无靠。屋殿外,不知不觉,共来了二十余人。
屋中白衣先生,起身而立,不在对坐于棋盘,看着紧闭的大门,上次打开已是百余年前了吧。
白衣先生走到门前,推开了百年未曾敞开的房门,随着开门声响起,屋子外面不在吵杂,百年来,屋内洒落下第一缕阳光。
屋外一行人,皆面带笑容看着,从屋中走出来的白衣先生,似乎已在此,等待百年。白衣先生面色温和,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少年率先开口,“先生”
少女紧随其后,“先生”
众人纷纷开口,“先生”
从少年开始,到老兵结束。白衣先生一一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向众人深深作揖。
而后人群回礼,开始化作光雨,消散于天地,仔细望去每人身上,皆有白衣先生一丝神似。
光雨汇聚,为一颗洁白如玉的棋子,被白衣先生招入手中。
一座小镇显化于其中,先生在其中授课,学生求学,少年扯着竹竿,钓着鱼儿,书生问罪水中阁楼,早餐铺子冒着青烟,三里孤坟无人问津。
少年似乎不在意,世间处处事,却修缮了,长久无人问的老宅,一时心顺?不如说一时心善。
当世间生灵对天地存在敬畏,即使在坏的世道,也会有好人存在,那也就不算太坏。
不知是何年月起,一身白衣的先生,就早早站在了人间最高处,岁月的流逝,不曾在其身上显现分毫,看过沧海桑田,越近大道,越是无情。
先生终归只是先生,不是仙,而是人。一个人若是没感情,白衣先生觉得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
人间九万字,先生单单重情怀。
棋盘二十子,从少年到老兵皆落下一字,或许也可以说是白衣先生一人落下二十子,二十人皆为一人。
安静落子,细细品味,人间百态,世间万事。
白衣先生坐回棋盘边,依旧是正襟危坐,一只手捻棋,一只手拂袖。无言语无拘束,滴答一声,白子落于棋盘,黑子尽去。
白衣先生大笑一声,出门而去。
正在家吃饭的桃符,突然感觉到一丝异常,抬头向天空望去,本是晴空万里却风云突变,看得桃符顿时愁眉不展,今天的课业要耽搁了。
而且往后几天天气也未必好转,梅雨时节皆是如此,一次下雨,可能几天都未必出的了门。
耽搁了学业,桃符从未想过考取功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铺子依旧可以去,只不过生意,可能不太景气了。
家里快没余粮了啊!
桃符愁啊,但愁又愁不出花来,桃符叹啊。
白云之上,一个人影坐于其上,正是枯坐百年的白衣先生。
白衣先生看着,坐在家中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桃符,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是个有趣的少年。
且还需在看看。
洞天之中,人影皆为演化,棋盘之上,映照二十一方天地。
观世间棋局,演化自身人格,一次次扪心自问,心中真意自然而然,浮现出水面。不谈落子,白衣先生枯坐已不知多少万年,才见此中真意,现坐于云端,难得有了一丝少年心性。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