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上学的时候,我总是缠着母亲,像个小跟屁虫。见了外人很怕生,通常家里来了人都躲在睡房的门后面。睡房里除了一张床,床尾还有一个小木柜子装粮,木柜子上面有一个红漆木箱子,母亲说那是外爷当年在她嫁人的时候亲手给做的嫁妆。
三岁多的时候,总有人见我不爱说话来逗趣我:“你妈妈说,不要你了,让你跟我走。”每一次听见这种话我都是信以为真,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啕大哭,只要哭就总被姐姐叫小气鬼,爱哭鬼,然后拉着满脸泪痕和乱胡鼻涕的我去找母亲,一脸不耐烦地跟母亲说:“妈妈,二娃她又哭了,吵的很。刚才那个叔叔跟二娃说你不要她了,一下子就哭起了。”
村里的人都把家里的老二叫二娃,至于名字,大部分人是不记得的,姐姐觉得好玩儿,也就一直叫下来了。
我每每觉得受了委屈都特别想见到母亲。可当我看见母亲的时候,又更加想哭了。
睡房和厨房只隔了一个堂屋的,但就是觉得这道门和那道门隔了好长好长的距离。每一步都需要姐姐牵着走,才不算漫长。
“哇哇哇~妈~妈~哇~呜呜呜~妈~妈~”哭的说不完整话的我,更招的姐姐嫌吵。
“你能不能别哭了!你再哭?你再哭以后不带你去玩儿了。妈!你看她,一天就晓得哭!”
母亲听见姐姐不叫我妹妹总会纠正,“要叫妹妹,叫啥子二娃。要叫妹妹,大宝儿听到不?”
姐姐总是敷衍地甩着不长的小辫子回答:“妈,我晓得了。”又小声的在一旁嘟囔:“那些嬢嬢跟叔叔都喊她二娃,爷爷也喊二娃,就是二娃........“
母亲每每总是在厨房忙活着,沾满玉米面的双手在洗的发白破边的围裙上擦擦,然后蹲下来抱着我,亲亲我的脸蛋说:“幺儿乖,幺儿乖,妈妈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饼饼,幺儿乖,幺儿不哭哦~幺幺在妈妈边边上看妈妈做饼饼哈~”
姐姐一听母亲要做饼子,急忙跑到外面院子,把晒在太阳下的小木凳搬过来,自己踩上去伸手问母亲要了一小点玉米面。有模有样的学着母亲的样子捏着。我站在一旁够不着母亲揉面的案板,眼巴巴地望着姐姐和她手里的小面团。
“姐姐~我也想......玩。”
“那你还哭不?小气鬼,就晓得哭。”姐姐摇晃着脑袋得意地对我说。
“不哭了.......”我两只小手无处安放地拽着母亲给自己做的小花袄。
就见姐姐飞快地跑出去,把我的小木凳搬过来放在她的木凳旁边。
“以后再哭,不跟你耍了。”
“嗯......“我想我总是被这样的话刺激到泪腺不是因为他说母亲不要我了,而是他要带我走。骨子里从不会怀疑母亲会不要我了。可万一他趁母亲不在我旁边,带走我,就见不到母亲了。
“妈妈,二娃,哦.....妹妹她也要,妈妈再给我一点嘛。”
母亲总是会在这种时候刮一下我的小鼻子,鼻蛋上就会留下面粉。姐姐会在哈哈大笑之后,把面团分我一些,然后把脸凑过去。
“妈妈,我也要,我也要。”母亲就会在姐姐的小鼻子上也刮一下,姐姐会在母亲低头的时候,把小手上的面粉忽然抹在母亲的脸颊。然后三个人相视而笑。
做完饼子的母亲会很利索的清理干净案板,然后打一盆水兑温放在三角木架上让我和姐姐自己好好洗手。
往往的结果就是,姐姐胡乱的在水里搓了搓手,再把手上的水甩的到处都是,留着手上的面粉结块,然后坐在小木凳上晒太阳一点点的扣掉。我慢悠悠地洗手,等把一根根的小手指头洗完,水凉了,袖口也湿了一大半。往往这个时候姐姐会朝厨房喊一句:“妈妈。二娃她洗冷水。”
妈妈就会边说着重复的话边重新换一盆热水。
“刚才才说了要喊妹妹,小的时候你妹妹还没出生的时候天天喊,现在咋个天天喊二娃。”
“哼,就不。”此时,姐姐就会在院子里拔根狗尾草,自己去玩。
母亲帮我清理干净,用帕子擦干了小手,倒了水就马上帮我换了湿的衣服。
白天,姐姐会拿枕头巾教我包娃娃,累了她就坐在外爷给她做的小木凳上。她还有一个超级小的小背篓,用来抓小鸡崽。母亲说她很聪明,把小鸡崽抓住后,害怕跑掉就用母亲给她的一条小方巾把小背篓的上面盖住。母亲说她小时候手劲儿大,每次抓小鸡崽都捏的小鸡要翻白眼。
夜晚,天上的星星总是格外的亮,格外的多,萤火虫也比现在的多了去了。
他几乎不在家里,所以一般的日子都感觉与世无争,我也从来不问母亲自己的父亲在哪里,也没有这个概念。只是经常从姐姐的口里听到:“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老师今天夸我了,还给我打了好多好多小红旗。我先拿给妈妈第一个看,妈妈,我......也想拿给爸爸看。”
母亲每次遇到姐姐问这种话的时候,眼睛总是红红的,眼眶里有热泪在打转。我只是拿着姐姐的铅笔头在墙上乱画。见母亲红了眼眶,就趴在她的胸口问:“妈妈,什么是小红旗啊?我也想要,”
母亲会抱着我擦擦自己欲流的眼泪,然后把姐姐也抱在怀里。姐姐会一把拿过我手里的铅笔头,站在床上仔细的在墙上画了一个小旗子的轮廓。指着它说:“看到没?这就是小红旗,老师每次勾我作业都给我好多,你没有,略略略~”
我第一次见小红旗的样子就觉得它很漂亮,虽然是姐姐拿铅笔画的黑色线条。但就是觉得姐姐在学校一定非常厉害。就好像在家里的院子望着她在公路下的河边跟一帮子孩子玩儿一样。
好像跟着她,谁都不敢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