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朝阳前那些“黑点”们,延维知道是时候抛弃那些繁杂思绪了,就像蚩尤说的,人族与异人族战争打响了。接下来,这第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宋山的山头渐渐被朝阳映成了白青色,晨光虽来势凶猛,但远不如日上三竿时的阳光那般通透。所以,那山下的枫林并没有被阳光“照顾到”,仍然被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就算有一阵微风轻轻撩开晨雾的帘子,也只能看到那一片片红的像鲜血一般的枫叶。山上的白青色与山下的血色彼此呼应着,让一整个宋山都笼罩在一股肃杀之气下。
恰时,一只飞鹰飞过。飞鹰在宋山山巅盘旋了一会,似乎以鹰之目力,仍不能看透宋山附近的地势。飞鹰盘旋了一阵后,自觉无趣,也离开了。
延维见飞鹰离开,匆匆下山,见蚩尤已等在山下。延维向着蚩尤点了点头,肯定道:“他们已经确认我藏身此处,在太阳完全升起前,他们就会到达宋山境内。”
蚩尤先朝着延维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不过,敏锐的延维发现蚩尤眼神中透露着决绝与凶狠,似乎是之前很少见到的。蚩尤的拳头握的咯咯作响,一转身,面向他身后晨雾中那些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些隐藏在雾中的身影都是蚩尤救下的异人们,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异人们来自中州不同的地方,各自有着不同的命运。但相同的是,他们这些异人从未经历过战争,他们只是逃亡,不停地逃亡,从未敢反抗过。延维看着雾中的这些异人们的身影都战战兢兢的,有的人甚至还不时颤抖着。延维并没有意外,因为他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好命,命好到能认识到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在这些人的意识里,似乎自己出生即是错的,他们甚至没有机会,在这个非黑即白的世界做选择,他们的世界一直都是灰色的。光是活下来就用尽了自己的全力,那还会在意怎么去活。蚩尤自然也懂得这些道理,他嘴唇微动,却迟迟发不出声音,似乎想说的太多,全然不知如何说起。
延维知道蚩尤为此战筹划已久,虽然延维自己只跟随了蚩尤数月有余,在这段时间,蚩尤总说:“我知道,我这种做法可能是自私的,我救下异人族或许可能会害了他们,他们可能更想苟且的、安静的在逃亡之中过此一生。因为,我的做法定会让华胥国感到权威受到了质疑,就算我不曾伤害中州一草一木,华胥国也不允许一个只有异人的国度出现。可是,我偏想争一争!我不想让异人族的后代都无法活在阳光下,我想让他们能跟普通人一样开心的活着,这就够了。我也说过,从你离开华胥国那天,华胥国就已经决定撕破人族与异人族,最后一根和平的丝线。人族与异人族开战,在不久的将来,华胥国定会带兵出现在宋山附近。那时,将会是一场决定异人族命运的战争……”
延维脑中回忆的声音逐渐减弱,脑中的声音与现实中耳边的声音逐渐重合,只听见蚩尤情绪激昂的讲说道:“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华胥国联合西北各个部落前来讨伐我们。但你们放心,我蚩尤既然敢把大家召集于此,定然做好充足的准备,大家只需听我号令,这一仗,我异人族必胜!这不是为我们自己而战的战争,即便不战,我们也可以躲躲藏藏的过完一生。这更不是为了大义而战的战争,中州人族的大义也与我异人族无关。这只是一场为了未来的战争,我不想再看到所有人都在笑,而异人族却只能偷偷哭泣的样子。我想改变未来,我想让大家能堂堂正正的生活在中州,生活在新鲜的空气中,生活在干净的水源旁,生活在异人抬起头就能看到阳关的国度!这一战,我等必胜!”
话音刚落,周围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延维见蚩尤也久久立于原地,正想接着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只听得树林中爆发出响彻天地的呼喊,“异人必胜!”接着树林中人影闪动,叮叮哐哐的发出了延维从未听过的异响,似乎是金石碰撞的声音。延维刚想侧耳听,蚩尤就就遣散众人,让他们各位到各自的位置。
“你是不是想问,那金石碰撞的声音来自哪里?”蚩尤转身,对延维说道。
延维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过了这一日再说吧。”
正欲转身离开,蚩尤却叫住了延维,说道:“这是我生为异人的异能,你瞧。”说罢,蚩尤随手抓起地上的一大抔黄土,二话不说的就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延维看着蚩尤不停地,一把又一把黄土往嘴里塞,只想伸手阻止。就在这时,只见蚩尤裸露在外的手臂那里,竟然有一只异物缓缓出现。蚩尤的手臂下像是有“水流”流过,皮肤跟着“水波”荡漾起来,波纹荡漾到手腕处时停止。继而,这异物从蚩尤的手掌心处慢慢伸出,这异物一露头,延维还以为是一根长长的木枝。可是再细细看去,这异物光滑笔直,不似凡物,异物似乎还带有一种自带的光泽,这种光泽是延维此前从未曾见过的。
随着蚩尤越吃越多,这异物也似乎制作完成。乍看起来像一根旗杆,但异物的质感却是大荒世界从未曾出现过的。“啪”的一声,蚩尤一把握住这制作完成的“异物”。仔细打量了下手中的“异物兵器”,对延维说道:“我称这种材料为‘金属’,他比玉石有光泽,比土石更硬朗,比银石更为刚劲。似乎只有金石能超过它,可惜金石少之又少,它又比金石轻巧。
属金之性,但又能超金之本,实为金属。或许未来某一日,这种材料能遍布中州,但现在,只有我蚩尤能造得出。这就是我的自信来源之一,有了这种武器,无论是木石武器还是骨质武器,都将不是金属武器的对手。”说道这里,蚩尤将这根长长的金属杆递给延维,接着说道:“喏,这是送给你的,把你头上的旗帜取下来吧,挥舞起异人国度的大旗,今日一战,我们必胜!”
说罢,蚩尤也走入树林深处,巨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淡薄的晨雾中,隐隐约约的延维听蚩尤念道:“巫术,雾起……”延维愣了一愣,心道:巫术不是只有华胥国的高层才能用么?蚩尤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不过,延维知道敌人已经快要兵临城下,没有时间想七想八。他干脆的拿起金属旗杆,将异人族的旗帜从男头上取了下来,挂在了金属的旗杆上。这面旗上只画了四个小方块与中间的一个大方块,而大方块上,则用鲜血点上了一个点。延维看着这面旗帜,自言自语道:“四方五州,总会有我们的一块栖息之所。”说罢,延维也拿起旗帜,缓缓走入雾中。
太阳上升,大地也被晒得有些暖洋洋的,依照常理来说,大地的阳气升腾,晨雾应该要到了散去的时刻,可是偏偏宋山的雾气却不见渐弱,反而是越来越浓。都说浓雾就是黑夜带给白昼的礼物,因为要知道黑夜醇厚到一种程度后,就像给人眼前绑上了一条黑色的绸缎,能让人彻底分不清方向,甚至让人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察觉,只知道自己还活着,还能呼吸。此时的浓雾与醇厚的黑暗自然是十分相似,浓雾给人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白绸,进入浓雾后,就像丧失掉了自己,留下的只有意识与感觉。人们丧失眼前的视觉后,心底的恐惧总会被无限的放大,最后大到连脚步都不敢迈出。
此时,宋山山林前,聚集了数千人的部队,却没有一人敢迈入山林一步。宋山就像一片禁忌之地,浓雾的后面深藏着未知的鬼怪,只要进去就会将人吞噬。
“这是第几波人进去探查了?”一人骑着一头巨熊,赤裸着上身,他上身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疤,几乎看不清一块完整的皮肤。但是肌肉却在伤疤之下,显得尤为结实。这人身上的肌肉与伤疤加在一起,让人看去自然明白不是刻意而为,而是在多次的生死边缘,波爬滚打才锻炼而出。这人嘴里嚼着一根草棒,五官虽然端正,但总给人一种恶狠狠的感觉,不但如此,这人的右眼上还有一道长长伤疤,伤疤贯穿右眼,似乎让右眼彻底失去了作用,一直紧紧地闭着。加上巨熊服服帖帖的甘为坐骑,整体上给人一种强大、健硕、骇人的感觉。
“我问你,这是第几波人没有回来了!”这人有些愤怒,吐了嘴里的草棒,再度追问到。巨熊也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呼呼”的喷着腥臭的气息,把嘴鼻往那半跪着小兵身上凑了凑。
那士兵被这一吓瞬间变得瘫软,结结巴巴的回应道:“回……圣巫搴……大,大人。已经是,是第十一波没有回……回来了,共计,计五十……五人。”
“恩?到底是五十人还是五人,数字都算不清,看来伏羲大帝都白教了。枉为华胥国人,罴倪,这人就是你早饭了。”圣巫方云淡风轻的说道。
话音刚落,巨熊毫不犹豫,张开血盆大口,要将那小兵活吞入肚。小兵吓得“呜哇”乱叫,一边爬在地上后退,一边大叫,口条瞬间变得清晰:“是五十五人,五十五人,大人饶命!饶命呀!”
巨熊一击咬空,愤愤追击,正要得手时,突然一个人影挡在了小兵面前,这人一袭蓝衫,仔细望去,只能看到随风飘舞的银白色鬓发,老者瘦骨嶙峋,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一闪就到了巨熊面前。老者手中持着一只翠绿的竹节,竹节被削的尖尖的。那锋利的竹节正对着巨熊的右眼,巨熊感到了威胁,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到巨熊不再张狂,老者这才开口,声音苍凉高远,似乎历经沧桑,但又中气十足,丝毫没有风烛残年那般腐朽,“圣巫搴大人,此时士气低落,断然不能再伤了这孩子性命。若是将士寒了心,此战必败。别忘了国主给你的命令,到时无法回去复命,别怪老朽没有提醒。”
老人说的不卑不亢,脚下也不退半步。圣巫搴见老人似乎有些微微动怒,也不硬顶,收了收巨熊的缰绳,向老人说道:“听澜大人,您老镇守赤水城多年,国主也是念在您辛苦的份儿上,这才让您坐镇指挥使的位置,参加这次宋山讨伐。此次若是成功,您也能荣归故国,再也不用在这鸟不拉屎的西部呆着了。我只是有些心急,训诫的或许严厉了些,我自会注意。同样的话,对您也一样,别忘了国主的命令,到时无法回去复命,一家人又要继续呆在这荒凉的西部咯。”说罢,圣巫搴大摇大摆的回到阵中。
听澜扶起那被吓破了胆的小兵,让那小兵定了定神,这才问道:“你说已经进去了五波人马探路,一个也没有回来?”
小兵丧气了摇了摇头。
听澜示意小兵先回阵中,老者皱了皱眉,自语道:“看来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