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息之后,仍然没有听到“轰隆隆”的雷声。延维试探性的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只见所有的迷雾已经散去,阳光再度铺洒在大地上。初见有些耀眼的阳光,延维还有些不适应,他只觉得眼前有个巨大的黑影。等到延维的视线渐渐恢复,他才发现自己眼前竟然站着一个巨人。而且,巨人手中握着一个人,被握紧的这人胸口被轰出了一个巨大血洞,似是早已没了呼吸。好在面容未毁,延维一眼就辨认出,巨人手中握着的人正是圣巫方,而巨人正是延维此前呼喊的蚩尤。
延维怎么也没想到上一刻还在活蹦乱跳的圣巫方,此刻竟然如此安静的“睡”在了蚩尤手里。不过想到此处,延维心头一凉,他心想:毫无防备的被巨人握在手里,若是换作自己,只怕下场比圣巫方还要惨。咦,那道天雷去了哪里?延维突然想到了,那道阵势摄人的天雷巫术似乎毫无痕迹的消失了。延维视线下移,只能看到圣巫方胸口下方的地上,正有一块被天雷轰过的焦黑泥土。
再结合现在这一幕,延维脑中瞬间有了刚才雾中,也就是自己闭上眼时的画面:一只大手从雾中缓缓探出,不带一丝声响,甚至连空气的波动都勿忽其微。直到大手慢慢的包裹住圣巫方时,他才惊觉,可是一切已经晚了。圣巫方惊恐的,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可是大手却纹丝不动,圣巫方的瞳孔空中充斥着恐惧,他甚至不知道此时面临着什么。圣巫方想大声喊叫,可是发现自己还未来及出声,自己就被大手送到了天雷轰落得地方。赤白色的天雷割裂开了所有的雾气,雾气被雷势推开,被分开的雾气中间有一只大手,大手手中的握着的那人却早已没了呼吸。
延维打了个冷战,眼前这个巨人似乎如迷雾一般,让人摸不着、看不透。蚩尤自然不知延维百转的思绪,巨人有些嫌弃的看着圣巫方的尸体,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了延维睁开眼睛,似乎证明完是他自己干掉了手中这人后,连忙厌恶的将圣巫方丢出去好远。
延维不知如何开口,沉静了一会后,最后还是蚩尤先开了口,巨人的声音仍是如洪钟一般。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蚩尤的似乎像极了一个人,延维却一时也说不出来,只听到蚩尤说道:“咳咳,延维,我本还以为你没有那个勇气去打破自己的枷锁,没想到你竟然做到了。不过,你放心,就算你没能打破那紫色的牢笼,我也一样会救你,毕竟你也是我不可缺少的族人。”
延维的思绪从刚才瞬息万变的生死之事上跳出,就听闻蚩尤“族人”,之类的话。突然,延维有些不知所措,他满怀疑问的问道:“什么意思,我?族人?”延维两个脑袋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硕大的蚩尤,怎么看也不像一族人。
蚩尤点了点头,声音中的气势又恢复如平常,只是眼神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说道:“是啊,大荒世界所有的异人们,都是我的族人,或者说是我的家人。”
可是家人这个词对与延维来说过于奢侈,在延维之前的世界中,能被称为家人的人本就不多。仅剩的那几个人,就在刚刚的圣巫腾、圣巫方传来的消息中,不复存在了。被蚩尤勾起的思绪又一发不可收拾,想到这里,延维的心理着实有些迷茫,迷茫自己的未来在哪,迷茫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华胥国。延维心道:难道这一日后,要把那个生我养我的故土,视作敌人一般么?就算我真有能力将中州的中心视作敌人,那我将又为谁而战呢,难道是自己,又或是死去的延维军……
不过,思维敏捷的延维很快从迷茫中抽脱出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延维努力让自己脑中的信息片段不断闪过。因为无论是国主那坚定讨伐的眼神,还是最后追杀来的圣巫方与圣巫腾二人,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蚩尤这个巨人真实存在。这样看来,原本那些延维自作主张的分析,才是害死圣施、圣莽与延维军的罪魁祸首。
既然想明白了这些,延维心道:自己又为何迷茫呢,其实我根本没有理由去责怪别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真正该被严惩的人,其实是自己。
想到这里,延维惨然一笑,自言自语道:“一个有罪的人,没有资格谈论家人,我的家人都被我给害死了。”
蚩尤摇了摇头,似乎根本未及多想,他就用他巨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延维的后背,本想表示安慰,却一个不小心将他推出去好远。延维百转的愁肠,被这一吓瞬间“捋直了”,他不解的看了看蚩尤,发现蚩尤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巨人缓缓的把手收回,他又轻轻的扫了扫身边的“小草”,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而在延维眼里,身边早已是木屑横飞。
蚩尤坐下来,语气中再度出现了那股“似曾相识”的气质,他看着延维缓缓开口说道:“害死他们的不是你,而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国主。所有的事,皆因你们要讨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巨人而起。不过,你可知道你为何会讨伐这个巨人,又在此刻出征?”
“那个巨人不就站在我面前么,我此时早已没了动手的理由。至于为何?不是很简单么,我作为一个异类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华胥国不再需要我,这才将我赶了出来。”延维的心此时仍是冷冰冰的,他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分析,早已没了兴趣。何况延维在心中已经认定了,是自己在不断的“画蛇添足”中才导致了现在的结局。因此,此时蚩尤的这段话,在延维耳中无疑更像是一种嘲笑。于是,延维不假思索的冷冷回应道。
“没想到你倒是看的明白,那我问你。你正值壮年,对华胥国也是忠心耿耿,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将你抛弃?”蚩尤饶有兴致的追问道。
延维看了看蚩尤,心下的烦闷不再遮掩。但延维仍没有直接顶撞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干脆的,略带厌倦的,两个脑袋异口同声的回应道:“那我问你,抛弃一个异类,需要理由么?”
蚩尤听闻这话,也不知为何触了延维的霉头。不过,谈到“异类”被抛弃,蚩尤也没了兴致,眼神中透着一股薄薄的忧伤,轻叹一口气,缓缓说道:“是呀,如今的大荒,抛弃一个异类,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但你不一样,你是华胥国‘最神秘的大将’,你麾下的延维军横扫异兽,解决危机。你只要保证身份不泄露,那个愿意保你的国主,自然会保你一生。”
蚩尤说道这里,延维伸手示意打断,延维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有了兴致,开口就说道:“你竟然对我这么了解,难不成你早就开始关注我?”
蚩尤一看延维来了兴致,瞬间将眼中的忧伤赶走,强行打起兴致,一拍大腿,开心道:“刚才差点被你插偏了,要说的正事差点忘了。不过话说回来,不愧是华胥国的的得力战将,一语道破玄机,既然如此,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蚩尤清了清嗓子,徐徐道来:“实不相瞒,我确实一直在关注着你。你降生在华胥国,母亲位高权重。不过,在诞生你时,天降异象,所有人都以为你被夺去了性命。时隔数年,在所有人将那件事淡忘殆尽之后,一个神秘大将横空出世,护一国平安。当然了,没有人会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知道真相的人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国主。你这么聪明,肯定早就想到了国主留你性命原因,他只是想看看异人族能堪大用否。”
“能堪大用否”,这五个字像是五把利剑插入延维心头。延维知道,华胥国一直对异人族态度暧昧不清,大多是因为自己这些年来克己奉公,不敢越雷池一步半步有关。延维自己虽然经受了很多的委屈与误解,但也这些年也都支撑过来。因为他知道,或许他一有异动,受害不仅仅是自己,大荒的异人族可能都不会有立足之地了。可是,这五个字延维一直深藏心底,他怕自己看破说破,就没有勇气支撑下去了。如今听闻蚩尤没有留有丝毫的余地,直截了当的说出。
延维愣了一下,心中所想已是大变。就在刚刚,延维将所有的罪责与过错都被背负到了自己身上,如同自己在华胥国的过的这些年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习惯性的将所有的过错都算在自己身上,如此才能反思、进步、活下去……而离开华胥国,与延维军的命运,使得他自己心里唯一的那束光都要熄灭。
不过此时有些不同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从身体伸出传来,流淌的血液告诉延维自己还活着,体温仍然温热,呼吸仍然规律。只不过,延维深藏心底声音呼之欲出,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