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板车“吱呀吱呀”的声音中,路晓晓和庄木白又回到了坟场。
坟场的老头睡眠很少,他总是在那两个军士睡醒之前便起床,扫一扫昨夜将尸体烧尽剩下的骨灰。
那两军士昨日中午便兴致勃勃地离开了,临走时还对着他笑呵呵的,到现在还未回来。
老头也不甚在意,被称作“猎狗”的他与这些看顾他的军士们颇有些共生的关系。
为何被称为猎狗?年轻时候的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力,他能感知到那些身怀“异象”的人们对周遭物质非比寻常的控制力。
那些人们要么归附军队,要么就面临着被悄悄抹杀的命运。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由于年老体迈,感知力也下降地厉害,本来知道这土国大地上太多秘辛的他也将要被灭口,但好在他拼命向当时的上官求情,诉说自己的功劳苦劳,最终换来了在这靠近金国的塞外坟场终老余生的安排。
最初从天山上漂流下来的尸体都是衣衫褴褛,一看便知是身份低微的人,最近两年来漂下来的尸体中,常常有锦衣玉带的,他和那两军士心照不宣,他想要活命,那两军士想要死人身上的钱财。
但那两军士不知道的是,他们从老头那儿得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老头一丝不苟地打扫着骨灰,那些没有烧尽的骨头他也挖了个坑,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
“爷爷!”听到路晓晓清脆的嗓音,他喜出望外,但又小心地环视左右后,飞快地跑到了那小桥对面的芦苇丛中去。
毕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他跑到芦苇丛前已是气喘吁吁,双手扶膝,面朝下地喘着气。
不多时,路晓晓拉着板车从芦苇丛边上的小路上走来。
“晓晓!”他低声叫着,见晓晓似乎没有听见,又提高音量唤了一声。
路晓晓听见了,她走上前去:“爷爷,你放心,那两个人不会回来了。”说着将老头从芦苇从中扶了出来。
老人有些讶异,急忙问道是何原因,路晓晓细细说来,老人沉默许久后点了点头。
在板车上躺着的庄木白现在已经坐了起来,朝着老人作了个揖。
那天将他打捞起来的时候没有注意,此时老人再细细感知起来,不由大吃一惊。
此人对周遭物质的控制力之强,他从未见过。
他现在似是全身放松的状态,但身体周遭水汽也是有规律地在他身体周遭运行着,老头见此,不由得手发起颤来。
老人强作镇定,一把拉过路晓晓,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他自知没什么武力,但也下定决心要拼死保护晓晓。
一旁的芦苇丛中,一条花蛇正对着一窝刚出生的野鸭子虎视眈眈,这窝野鸭子的母亲正横在花蛇身前,严阵以待。
可庄木白并不是花蛇。
路晓晓见爷爷有些误会,又急忙向他重述了一遍庄木白赠甲,杀死二人的事情。老人听罢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也知道有这般控制能力的人要杀掉自己一个垂垂老矣的人易如反掌,只好听得晓晓地劝告,放下敌意,一想到这人杀掉了对自己孙女意图不轨的两个军士,心下也有所改观。
庄木白见老人放下敌意,小心地从车上下来,走得颤颤巍巍。路晓晓见状连忙过来搀扶。
老人见此情景,心中大有感慨,这孙女什么都好,就是和人接触得太少了,让人忍不住担心。
“爷爷!他叫庄昭木白!”见爷爷不再剑拔弩张,她大声地介绍起来,对认识这几个字颇为得意。
老人和庄木白先是一愣,旋即相视而笑。
“小兄弟可是叫庄昭,字木白?”
庄木白忍着笑意,点了点头。饶是路晓晓,此时也明白自己出了洋相,脸红得好似天边的朝霞。
老头挥了挥手,转身朝芦苇丛边上的一处草垛走去,路晓晓扶着庄木白坐在桥上,接着也连忙跟了过去,老头蹲在那里,手里不停地在草垛中扒拉着东西,路晓晓走过去,发出一阵惊呼。
不多时,老头和路晓晓起身,捧了一大堆金制器物,路晓晓眼睛睁得圆鼓鼓的,好像还沉浸在惊奇之中。
“既然那两个人已经死了,这些东西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一个月后巡查的人会来,我得趁这之前把晓晓安排好,不能让他们知道晓晓的行踪。”老人笑眯着眼睛,又是一番长叹。
“爷爷!我哪儿也不去!”路晓晓怎么舍得离开。“爷爷你放心,这么多年我都偷偷活过来了,他们知都不知道我,更不会找得到我的。”
“傻孩子,你长大了,这荒凉的塞外,你是待不了一辈子的。你在外面,有人保护着你,爷爷还放心一些,若你在这个地方,他们拿我们任何一个人做要挟,爷爷要怎么办呢?”老人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庄木白一眼,他现在唯一能够拜托的,只有庄木白。
路晓晓一言不发,扶着庄木白低头朝前面的房屋走去。
待到他们在屋内坐定之时,老人先发话了:“小兄弟,我见你是天生异体,恐怕身上也是有些功夫的吧?”
庄木白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头子我姓陆”庄木白连忙恭敬地作了一揖。
陆姓老人连忙摆手:“名字什么的不足为提。我听晓晓丫头说了,从天山上漂下来的不止你一人,身上的伤痊愈后,你恐怕是要去寻你那朋友的吧。”
庄木白点点头。
“老头子我希望你把我这丫头带上,她一个人在外我是实在不放心。唉……我是老迈无力了,早些年做官府的走狗,结下的仇家也多,能在这儿活着我已经知足了。”
庄木白本就是不懂得拒绝的一个人,如今被拜托保护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何会不肯答应,当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老头子我就放心了。”陆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路晓晓,用长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抚着她柔顺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