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典】
楚元王刘交者，高祖之同母少弟也，字游。
高祖兄弟四人，长兄伯，伯蚤卒。始高祖微时，尝辟事，时时与宾客过巨嫂食。嫂厌叔，叔与客来，嫂详为羹尽，栎釜①，宾客以故去。已而视釜中尚有羹，高祖由此怨其嫂。及高祖为帝，封昆弟，而伯子独不得封。太上皇以为言，高祖曰：“某非忘封之也②，为其母不长者耳。”于是乃封其子信为羹颉侯。而王次兄仲于代。
高祖六年，已禽楚王韩信于陈，乃以弟交为楚王，都彭城。即位二十三年卒，子夷王郢立。夷王四年卒，子王戊立。
王戊立二十年，冬，坐为薄太后服私奸，削东海郡。春，戊与吴王合谋反，其相张尚、太傅赵夷吾谏，不听。戊则杀尚、夷吾，起兵与吴西攻梁，破棘壁③。至昌邑南，与汉将周亚夫战。汉绝吴楚粮道，士卒饥，吴王走，楚王戊自杀，军遂降汉。
汉已平吴楚，孝景帝欲以德侯子续吴，以元王子礼续楚。窦太后曰：“吴王，老人也，宜为宗室顺善④。今乃首率七国，纷乱天下，奈何续其后！”不许吴，许立楚后。是时礼为汉宗正。乃拜礼为楚王，奉元王宗庙，是为楚文王。
文王立三年卒，子安王道立。安王二十二年卒，子襄王注立。襄王立十四年卒，子王纯代立。王纯立，地节二年，中人上书告楚王谋反，王自杀，国除，入汉为彭城郡。
赵王刘遂者，其父高祖中子，名友，谥曰“幽”。幽王以忧死，故为“幽”。高后王吕禄于赵，一岁而高后崩。大臣诛诸吕吕禄等⑤，乃立幽王子遂为赵王。
孝文帝即位二年，立遂弟辟强，取赵之河间郡为河间王，是为文王。立十三年卒，子哀王福立。一年卒，无子，绝后，国除，入于汉。
遂既王赵二十六年，孝景帝时坐晁错以适削赵王常山之郡。吴楚反，赵王遂与合谋起兵。其相建德、内史王悍谏，不听。遂烧杀建德、王悍，发兵屯其西界，欲待吴与俱西。北使匈奴，与连和攻汉。汉使曲周侯郦寄击之⑥。赵王遂还，城守邯郸，相距七月。吴楚败于梁，不能西。匈奴闻之，亦止，不肯入汉边。栾布自破齐还，乃并兵引水灌赵城。赵城坏，赵王自杀，邯郸遂降。赵幽王绝后。
太史公曰：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君子用而小人退。国之将亡，贤人隐，乱臣贵。使楚王戊毋刑申公，遵其言，赵任防与先生，岂有篡杀之谋，为天下戮哉⑦？贤人乎，贤人乎！非质有其内，恶能用之哉？甚矣，“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任”，诚哉是言也！
【注释】
①栎釜：刮锅边时发出声音。
②某：谦称。
③棘壁：地名。今河南永城县西北。
④顺善：遵守法度的表率。
⑤诸吕：吕后家族子弟的总称。
⑥曲周：县名。今河北省曲周县东北。
⑦戮（lù）：通“戮”。杀戮，侮辱。
本文主要写了西汉王朝吴、楚、赵三个诸侯国的兴衰更替历程。
当初，楚王戊和吴王合谋反叛，楚王的相国张尚、太傅赵夷吾谏阻，楚王不听从，结果张尚、赵夷吾被杀。楚王和吴王向西攻打梁国，攻占了棘壁。行至昌邑南边，和汉将周亚夫接战。汉军截断了吴、楚军的粮道，士兵饥饿，吴王败走，楚王戊自杀，吴、楚军就投降了汉军。楚、吴反叛的同时，赵王也和他们合谋起兵，同样，他的相国建德、内史王悍谏阻，赵王同样不听从，同样把进谏的建德、王悍处死了。文章的最后，司马迁道出了全篇的主旨：无视贤人君子的劝谏，必然导致灭亡。国家将要兴起的时候，一定有吉祥的预兆，君子被重用，小人被斥退。国家将要灭亡的时候，贤人隐退，乱臣显贵。如果楚王戊不刑罚申公，听了他的话，赵王任用防与先生，哪会有篡杀的阴谋，遭天下人杀戮呢？所谓贤人，不是本质贤能的君王，怎能任用你们呢？司马迁忍不住发出感叹：国家的安危在于发出的政令，国家的存亡在于任用的大臣，这话实在太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