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感觉这是羊舌鲋要滋生事端的先兆,不知意欲何为,不免有些害怕。他们知道羊舌鲋贪得无厌,就带着锦锻和食物来见羊舌鲋。羊舌鲋让手下人收下礼物,允许鲁国人可以给季平子送饭,但却不肯放人。
羊舌鲋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他所关押的季平子,是当年曾保护他躲过杀身之祸的季武子的孙子。羊舌鲋不念旧思,得了贿赂,仍不放人,最后竟把季平子押载回晋国,这在鲁国上下引起很大震动。无奈之下,鲁昭公亲自到晋国求情,却被晋军阻挡在黄河边上,不准进入晋国。这件事在晋国引起一些议论,认为鲁国也是一个大国,这样做会严重损害两国关系,对晋国霸主地位将产生不利影响。何况,人们对羊舌鲋假公济私、忘恩负义的做法议论纷纷,许多大夫嗤之以鼻。
晋国的霸道行为,引起鲁国的强烈不满,晋鲁矛盾一时激化。而这时晋国也遇到来自另一个大国的挑战。南面的楚国,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国力渐强,对晋国的霸道行径十分不满,有意与晋国争霸。楚国先后出兵灭掉了晋国的友邦陈国和蔡国,锋芒直指晋国。这对于晋国在中原称霸是一个直接挑战。要想保住霸主地位,晋国必须夺回陈蔡二国。
晋国计划出兵攻楚,但晋鲁矛盾的激化,造成晋国两面用兵,军事上十分被动。晋国决定首先缓解鲁国的矛盾。为此韩宣子决定释放季平子,着手改善晋鲁关系。
鲁国历来是礼仪之邦,把声誉看得很重。晋国想抓就抓、想放就放的霸道行为,遭到季平子的反抗,他不肯回国。他向晋国慷慨陈词,讲自己无罪被晋国逮捕,使鲁国蒙辱,要求召开盟国大会,晋国当众向鲁国赔礼道歉,用车礼送他返回鲁国。
韩宣子感到问题很棘手,于是召集臣僚们商量。叔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是羊舌鲋干的,要由他来处理好,否则向他问罪。韩宣子指令羊舌鲋放人,并负责把此事处理好。
羊舌鲋一时有些犯难,自觉得罪季平子太深,想来想去只好用一个发赖的办法——利用季平子独自在外、四处无援、多少有些恐慌的心理,恩成并用,把他吓跑。羊舌鲋亲自接见季平子,假惺惺地说:“我知道你是季武子的孙子,二十三年前我出兵援鲁,正遇到哥哥羊舌虎被杀,我受到株连,幸亏你爷爷保护,才躲过一场灾难,否则就没有我的今天了,我这把老骨头当年能回到晋国,等于是您爷爷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怎敢忘记你们的恩情而不出面帮助您呢?”羊舌鲋边说边流泪,装作情真意切非常痛心的样子。季平子见状,对他放松了警惕,以致相信了他,与他讲话的态度平和下来,最后竟以长辈之礼来对待他。
羊舌鲋见第一步阴谋得逞,就又用暗示的口吻,对季平子进行威胁利诱。“现在晋国放您,而您不肯回去,让晋国人很生气。我听到下面的官吏们在议论,说是要把您放逐到西边荒凉的地方去,现在已经派人在人迹罕至的黄河上为您造房子了,再过几天就要派人把您送到那里去,我听了很着急,那样的话您就很惨了,要受多少罪呢?”
羊舌鲋的一番话,确实把季平子给唬住了,他心里更加没底,思前想后,“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便放弃自己提出的赔礼要求,自己回国了。
羊舌鲋唬走了季平子,很高兴,跑到韩宣子面前去邀功,取得韩宣子的好感。恰逢此时晋国司寇官位空缺,韩宣子便让羊舌鲋代理司寇。于是,羊舌鲋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晋国的刑狱诉讼大权,行为更加有恃无恐。
第四件事,知法犯法亡命刀下。
羊舌鲋任代理司寇不久,韩宣子便把提出诉讼多年而一直没有解决的贵族之间的一桩土地纠纷案交给他来处理。
这件案子的原告邢候与被告雍子是兄弟俩,同父异母,都是在晋国有地位、有影响的人物。这件官司起因于雍子贪婪,案情十分清楚,但韩宣子世故圆滑,一直拖着不予处理。
雍子是楚国申公巫臣之子,由于在家族中受到父母的欺压和谗害,而楚国的国君和大夫都不帮助解决,他十分怨恨,便逃到晋国来。晋厉公八年(前573年),晋楚两国交战,在彭城(现一徐州市)战役中,晋军被楚军困于彭城附近的靡角之谷。晋军虽是困兽犹斗,但军心涣散,战局定败无疑。就在晋军即将土崩瓦解的时候,机智善战的雍子力挽败局,以自己的亲兵为主重新组织了一支兵马,与楚军对抗。他知己知彼,熟知楚军的一套战略战术,巧于用兵。第一步他巧布战阵,以少胜多,击溃了楚军。第二步他借势重整晋军,乘胜出击,一举夺回彭城。第三步他指挥军队马不停蹄,跟踪追击,收复了原臣服于晋国的彭城东边的几个小国。雍子为晋国立下了千秋功业,成为晋国的英雄。晋厉公论功行赏肥畜邑之地(现山西境内)赐给雍子,并任用雍子为自己的谋士。
邢侯原名狐庸,也是申公巫臣的儿子,他是跟随父亲来晋国的。申公巫臣在楚国与子反争夺美女夏姬,未能如愿,便偷偷携带夏姬投奔了晋国。申公巫臣机智多谋,是春秋时期有名的战将,他帮助晋国抵御北狄入侵,又为晋国联络吴国,并亲自到吴国帮助训练军队,教吴军如何使用战车、如何布置箭阵、如何攻城。如何防御等战术,使吴军战斗力大为提高。申公巫臣又派儿子狐庸作为晋国大使住吴国。申公巫臣父子成为晋吴两国通使联合的创始人。晋吴结盟后,昊国便以晋国为后盾,出兵攻打楚国周围的许多小国,一度使楚军疲于奔命,国力有很大削弱。申公巫臣由此为晋国立下大功,也被任命为晋国重要谋士。晋国把邢邑之地(现山西境内)赐封给申公巫臣。申公巫臣死后,封地由狐庸继承,晋国又加封狐庸为邢侯。
邢邑与畜邑毗连。不知是晋人有意还是无意,并没有对两邑封地的界限作很明确的地界划分。雍子是个贪心十足的人,他趁机扩大畜邑边界,侵占了邢邑之地。于是兄弟之间就发生了冲突,相互间不断争夺。如没有在楚国期间结下的那段仇怨,或许邢侯会宽让于他,但这次是旧怨新仇加在一起,邢侯岂肯罢休。于是邢侯告状到韩宣子那里,韩宣子见他们既是同族兄弟,又都是晋国功臣,只是敷衍地劝解一番,明知雍子不对,也没有给予明断,稀里糊涂给拖了下来。
雍子自知理亏,他想用贿赂的办法来摆平这件事,一直在向韩宣子送礼。当他得知羊舌地接手这桩案子,便再次用“先下手为强”的办法,将自己年轻的女儿嫁给了羊舌鲋。羊舌鲋得到了雍子的女儿,便不问是非曲直,宣判雍子无罪,邢侯有罪,强行把畜邑的边界划到邢邑的范围内,使雍子的畜邑一下子扩大了许多。
这很明显是一个颠倒黑白的错案。但羊舌鲍是代理司寇,邢侯一再要求重新审理,可羊舌鲋就是坚持错案不变。邢侯心中明白这是有意为之,他一怒之下杀了羊舌鲋,并急速赶回封地,又杀死了雍子。
羊舌鲋被杀,一时成为晋国最大的新闻,人们奔走相告。人们普遍认为,羊舌鲋身为法官,知法犯法,任意践踏法律,身首异处,是罪有应得。舆论使韩宣子这次不能敷衍了事,他再次玩弄圆滑,把羊舌鲋的哥哥叔向叫来,问他这件事怎么处理,以免得罪羊舌家族。
叔向知道韩宣子的用意,但他是个很明智的人,他说:“如此乱法,三个人都应定为死罪,现在只要施生戮死就行了。”“施生戮死”就是杀死活着的邢侯,戮尸已死的羊舌地和雍子。
叔向进一步分析说:“雍子贪占别人的土地,却不思退还而去贿赂执法官员;羊舌鲋知法犯法,利用手中的权力去谋私;邢侯明知故犯,犯罪的性质都很严重。”叔向又引用夏朝的法官皋陶制定的法典,加以说明:“己恶而掠美为昏,贪以败官为墨,杀人不忌为贼。《夏书》:昏、墨、贼、杀。皋陶之刑法是世人所公认的,请按他的法典办吧。”
韩宣子接受了叔向的意见,杀了邢侯,将已死的羊舌鲋和雍子两个贪人暴尸于市。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鲁国,孔子说:“邢侯之狱,言其贪也。”意思是说,在处理邢侯案件中,羊舌鲍枉法攫取美女,是一个贪官。孔子口诛羊舌鲋:“贿也”、“诈也”、“贪也”,意思是羊舌鲋集三恶于一身,死有余辜!孔子高度赞扬叔向:“治国制邢,不隐于亲”,惩贪诛墨,“以正刑书,晋不为颇”。
羊舌鲋身为代理司马、代理司寇,不能以身护法,反而以贪枉法,卖法纵贪,被定罪为“墨”,“贪墨”一词亦由此发源。在一些历史文献中,“贪墨”一词有时也专指攫取美女,足见羊舌鲋贪婪行为影响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