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单于...”
呼延斌的声音细若蚊喃。
被草原儿郎奉若神明的雅娄大单于，在此时此刻，在他的身边回归到狼神的怀抱。
从火柱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的匈奴人下意识地看向老单于，期待从这位领袖身上得到答案，尽管他们并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沉默是那样的可怕。
雅娄的无力地垂在胸口，马鞍旁的皮兜子掉到了地上，一支支鸣镝沉沦在杂草中，失去了鼓舞人心的威力。
沉默如同瘟疫一般向四处扩散，所有的匈奴人，下至普通士卒，上至呼延寿这种大将，都无可避免的被感染了。
瘟疫之后，就是死亡。
大面积的崩溃将整个匈奴后方的军阵交到了阎王的手中。
抱头痛哭者有、木在原地者有、四散逃亡者亦有。
死伤数千人都未动摇的军队，终于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死亡后溃散了。
雅娄，这个将匈奴带上顶峰的人，也最终用自己的死亡将他拖向了毁灭。
“雅娄已死！”
白文轼被这天大的转折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在匈奴人崩溃之后才反应过来，高举单戟，纵马高呼。
“雅娄已死！”
“雅娄已死！”
越来越多的赵军学着他的样子，四处高呼。
雅娄最后的护卫放弃了抵抗，任由白平先的重戟将自己的脑袋劈成了一地碎片。
耶律齐抢过一匹马匹，头也不回得逃离了。
呼延寿则在亲兵的护卫下，带着自己的侄子和老单于的尸体匆匆离去。
没有人阻拦他们，赵军当中除了白平先等聊聊数人外几乎全都没有了力气，而且他们更担心自己的阻拦会将匈奴人刺激到疯狂，那样的话可就太愚蠢了。
“雅娄已死!”
从白文轼手中接过自己的另一柄戟，白平先仰天呼啸。
赵军的将台已经空无一人了，文陵钦赐的一千龙牙就是他最后的家当了。而刚刚，他已经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押了进去。
指挥失去了任何的意义，他能做的只剩下亲临前线鼓舞士气了。
即便是受阻洛都时，他也有釜底抽薪的最后一计，可如今，他只能放弃自己赖以维生的智慧，像一个莽夫一样发出野兽般的吼叫，用最不体面最不斯文的方式苟延自己的性命。
轰！
这是龙牙引爆身上的符箓，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段。
声音听着吓人，可威力不过尔尔，距离超过三步便失去大半威力。
这些大赵花费最多的人力物力培养的精锐，正在做着最低级最不划算的人命交换。
轰！
白且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和心情去心疼这些精锐了。
就在刚刚，亲卫构成的防线被冲破了，一名红着眼睛的匈奴人怪叫着冲到他的面前，然后被他其余的亲卫斩杀。
匈奴人群中，欧字和阳字的大旗早已经倒下。
嗜血的匈奴人像狼一样嚎叫着冲击赵军阵势。
喀！
巨狼一口压断了马匹的脖子，骑士则在惊慌失措时被一个粗糙的铁棒敲碎了脑袋。
当顿舔了舔溅到自己嘴角的脑浆和血液，脸上带着狰狞嗜血的狂笑，催动胯下啮咬尸体的巨狼，在战场中寻找下一个值得狩猎的对手。
白且目眦欲裂。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军人的荣耀，可是遗体被畜生在场上撕咬，这莫大的羞辱令白且双目冒火。
当顿感受到了这炽热的视线，他回过头，猩红的眸子和白且相对。
嗷呜！
马匹在巨狼的嚎叫下不安地打着响鼻，哪怕是宝马良驹，在遭遇天敌时依然会感到畏惧。
巨狼的身影如同鬼魅，闪烁之间已经带走了白且两名护卫的性命。
其他人的反击全都落到了空处。
远处的诸葛杲见主将遇险，想要前去援救，却被周围的匈奴士兵死死拖在原地。
铁棒在距离白且后脑不足一尺的地方堪堪挺住，白且的一名亲卫挡住了它。
他虽然衣着甲胄，可是却与普通士卒气质截然不同，颇有遗世之感，与战场显得格格不入。
挡住铁棒的也并不是常见的兵器，而是一把木剑。木剑的剑柄漆黑如同烧焦一般，挥舞之间，阵阵热浪从剑上传出，更有赤红的纹路闪烁，如同燃烧。
这是文陵的贴身护卫之一，特地被派来保护白且的安全。
柴亚子终究是江湖人，一身武艺都不适合战场搏杀，再加上不擅长马战，很快便落到了下风。
他是护卫，不是将军。
木剑脱手，利齿撕碎了他的喉咙，江湖人最终殒命战场。
当顿大笑，他和白且之间已经空无一人，自己只要再向前一点点，铁棒就能轻松敲碎他的脑袋。
“嗯？”
和他心意相通的巨狼这次却违逆了他的意愿。
硕大的狼头转向后方，眼中露出人性化的哀伤。
嗷呜！
巨狼的叫声引来狼群的应和。
逃亡者越来越多，当顿想要上前去将这些懦夫全部击杀，可是无论他如何驱使，巨狼始终没有分毫的移动。
一个声音传来，说的是中原话。
“雅娄已死！”
当顿耻笑赵人的卑鄙伎俩，他回头望向自家将台，却发现象征着雅娄大单于的狼旗已经没有了踪影，就连将台都已经垮塌。
笑容凝滞在脸上，可却再也不是它本来的意味了。
“雅娄已死！”
一员满身血污，身形颇为狼狈的小将高举长枪在阵中肆意穿梭，口中不断用中原话和蹩脚的匈奴话高喊那如同噩梦的四个字。
“雅娄已死！”
他的枪尖上挑着一个皮兜子。
它上面的花纹当顿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老单于用来装鸣镝的。
“雅娄已死!”
又是一声高呼，这次用的是匈奴话。
当顿再也没有了战意，嘴里发出含义不明的嚎叫，与巨狼一同向着远方奔去。
战争就这样在结束了，赵军在绝境中取得了胜利。
可是白且的脸上却看不到一点笑意。
赵军的惨重损失打乱了他几乎所有后续部署。
“来人，将白...”
砰！
潮水般的疲惫袭来，卷走了白文轼强撑着的最后一丝清明。马匹还在奔跑，骑士却摔在了地上。
“来人，快传军医！”
......
...且以王师为正，以白文轼、董平先为奇。御天雷地火破贼于前，精兵猛将取敌酋于后，大破匈奴。是役，斩首万二千有奇，另有溃逃、尸首难辨者不胜数也...
——《赵书·白且白文轼列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