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邹原家后,魏长庆沿着角溪边的田坎漫步,直到此时他才有空好好看看这个平静的乡村景色。
一百多号人的村子,沿着角溪排布得十分规整的农田,烈日、虫鸣与角溪上吹来的微风让此地呈现一副静谧景色。
这静谧景色让人几乎看不出来这里曾是个麻凶病人的墓地,曾藏着无数让碧游洲厌恶的鲜血和眼泪。
魏长庆从骨子里不喜欢这个村子,他不喜欢这种藏着秘密的祥和宁静。甚至直到现在,魏长庆的心里还常常掠过一走了之这个选项。见了邹原并没有打消他对整件事的疑虑,邹原异乎平常的平静表情反而给他带来了不少的疑虑。
至于谈话中的那条缝隙,邹原的唯一一个情绪动摇之处——木屋里的神秘阵法,顺着缝隙能看到什么呢?
魏长庆回忆着那个时刻邹原的双瞳,那个一眼望不见底的黑色瞳孔中流露的情绪,但也只留下难以解读的疑惑。
魏长庆常常感觉到自己或许并不适合修道,现在这种感觉尤其强烈,思虑太重或许正是所谓的执念太多。
而赵羽轻则不同,她是那种被称为勇猛精进的性子,从不自我怀疑,对于挑战甚至会迎难而上。这从一开始他们面对追捕梁振这件事的分歧就能看出来。
哎,可惜那个讨厌的赵师姐可不是我这样能屈能伸的人啊,不然哪来的这么多麻烦事。魏长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衣兜中掏出风灵:“唔,小风灵,邹原说的都是真的吧?”
风灵侧过头,两只又黑又亮的小眼睛眨了好几下,似乎他也陷入了疑惑之中:“不知道,这个人太古怪了,在他说话的时候我感觉不到半点生气。”
“什么意思?”
“唔,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我听人、兽说话时,都能感觉到话语的表情,他们的语言就像是他们的分身一样,从中可以听到他们内心的神态表情,无论外表装得多么真诚,内心的邪恶是骗不了人的。但是这个人说话……唔,就好像听到石头碰撞一般,都是些没有任何表情的声音。”
“恐怕是他的智道手段。之前梁振不也骗过你么?”
被魏长庆讲到自己的失误,风灵立马挣脱魏长庆双手,两只翅膀快速翻动,飞到魏长庆双眼前,一副生气的模样:“愚蠢的人类,你懂什么?梁振讲话真诚得不行,跟常人,不,甚至比常人还要真诚,就跟一只嗷嗷待哺的幼鸟一样。他们两人完全不一样!”
见了他的模样,倒是让魏长庆忍俊不禁,笑着安抚道:“别急别急,邹原可是金丹修士,你毕竟只是筑基而已,那神通力有未逮也不难理解嘛。”
东镇领旧称东宗岛,东宗岛正中央乃是一条南北走向的纵贯山脉。角溪发端自纵贯山脉北部的太白峰,一路朝着东边奔腾入海。
麻熊村处于角溪下游,此处的角溪已十分宽阔,水势湍急。而此时,角溪中央的流水中竟露出一个头颅来,那头颅双目紧闭一派安详,随波浪上下起伏而位置没有丝毫偏移,自然是赵羽轻。
正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水道修士便是要以水之道而感悟大道,因此每日与水进行接触乃是一门必修课。
魏长庆眯着眼看了会儿赵羽轻,心中对她又多了几分敬佩。
尽管魏长庆十分厌烦赵羽轻那种冒失兼自大的性格(以魏长庆自己的话说:“典型的赵家风格”),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赵羽轻的性子倒是十分符合师长们常讲的心无旁骛、锐意进取。
反观自己,道心不定,患得患失,思虑过重,每一条似乎都与师长们的教诲不同。或许这也是自己丹论难产的原因吧。
如魏长庆这般的筑基修士,进入筑基后期时大都开始从自己最擅长的大道之中寻觅感悟准备丹论,这丹论便是修士们自身之道。若是对天地大道领悟够深,那丹论自然越与自身契合,金丹便越是易成。若是对天地大道领悟不够,强作丹论,那结丹时自然会被天地大道所排斥而金丹不成。
魏长庆准备丹论也十来年了,只是眼看着筑基即将圆满,他的丹论却连个头绪都没有,甚是让人泄气。
魏长庆想到这里不由嘴里咕哝了一句:“连个金丹都结不了,估计再过十年就要从门中俊秀变成门中笑话了,哪儿还管得了什么碧游七镇的大乱啊。嘿,都说梦是反的,倒是也能混个晚年安详。”
“人类,你试过结丹?”冷不丁,风灵忽然从魏长庆衣兜里冒了出来。
“唔……尚未……”
“那你说什么丧气话?蠢货!”和小巧的模样不一样,魏长庆发现风灵倒是个火爆脾气。
“哎……哎呀,也不是什么丧气话,只不过做好最坏的打算嘛。话说回来,风灵你也是筑基期,有想过自己的丹论么?”
“丹论?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丹论?你们妖精都是怎么修行的啊?丹论就是你对达到的感悟,没有丹论你们要怎么结丹呢?”
“哦,我以前听土拨鼠阿姨讲过,说要成就金丹就必须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信念。听起来好像跟你们人类说的丹论是一个东西?”
“或许吧……那你找到你的信念了吗?“
“废话,我早就有我的信念了!我的信念就是迅捷!”
“哦,那你主修的是什么大道?”
“我主修的风之大道,”风灵摇了摇头,“愚蠢的人类,从我的名字还看不出来么?”
魏长庆想了想,道:“说到修炼,我一直都对你们妖精一类的修炼方法十分好奇。须知我们人类门中修炼,都是先测修行者的体质。由于不同人对于不同类型的灵气吸纳、存储的量都有不同,后来便给这些体质进行了分类,并称之为金灵根、木灵根……”
“好啦好啦,这个我知道的!你们人类是根据你们身体适合吸纳什么样的灵气选择修炼的大道功法的。真是啰嗦!不过我们妖精修炼,大多是凭本能修炼,未开灵智时便吞吐天地灵气。那个时候不管什么灵气都统统吸纳。直到开了灵智才会有意识选择自己的修炼大道。不过,如果你们人类都按照体质选择大道,那岂不是统统修炼的都是外九道?”
所谓外九道,是指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这九条大道。这九条大道都有相应的灵气,直接契合天地自然的变化,与天地自然息息相关,因而被人们称作外九道或天地九道。
至于二十四大道中其他的十五条大道,如邹原修行的智道或阵法大道,与天地自然变化无关,也无对应的灵气。这十五条大道契合的是天地间别的道理,若能执其一端自然也能超凡入圣,因而被称作内十五道。
魏长庆说:“怎么会呢,内十五道的修炼也是从吸纳灵气开始,选一个更契合自己灵根的功法在吸纳灵气时不是更加事半功倍么?至于到底一个修士到底是走哪一条大道,那还得看自己的领悟所在何处。毕竟这二十四条大道也只是我们修士对天地间我们已知的道理的一个简单分类而已。比如你这风道,既可以是风之迅捷,也可以是风之肃杀……”
“好啦好啦,知道你们人类怎么想的了。真是复杂得不行。在我看来吸纳灵气只是为了洗髓炼骨,改善肉体,延年益寿,跟我的信念哪有什么关系。”
魏长庆挠了挠头,若有所思:“灵气说到底也不过是天地大道的某种具体展现,如果同我的大道无关便只把他当某种工具去看。你这样的想法我倒是完全没想过,听你这么说似乎有种跳脱陈规的感觉。”
“哎哟,你这个道士,不但啰嗦,说话还一板一眼的,真是无聊的紧。”
“哎哎哎,风灵,你先别休息。我差点忘了要紧事了。”
“还有什么事啊?”
“你现在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唔,基本上伤势的恶化止住了。”
“今晚我们要在村里呆一晚,我怕晚上梁振会来偷袭,我需要先搞清楚我们的战力才行。”
风灵点了点头说:“唔,我最擅长的道术都是逃命的道术,唯一可以用来进攻的道术只有风刃。不过我现在身上还有伤,可能勉强用出来这些道术,威力也不会太好。”
魏长庆皱着眉头:“说实话,我也不擅长战斗。在我们三人中,最擅长战斗的是赵师姐。她是水道修士,最擅长近身作战,不但精通各类水盾、水箭之类的水道道术,还有一颗珠子神鬼莫测。若是她在,遇上了梁振倒也没什么可怕的。若是她不在时,我们遇到梁振,那可能会有些危险。我们现在先商量些对策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