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恰钟声传来，引得几人抬头看去，正殿旁边，楚娟正撞钟下课，夕阳的余晖下，一殿一树一人一钟，似被镀上一层金光，虽着一身旧衣，却那般神圣与高贵。
孩子们背着书包喧闹着涌出来，看见几人站在操场上，有熟识的叶紫和林岩，还有两个似曾相识，另一个则陌生得很。有记性好的大一点儿的孩子认了出来，高声叫道：“我认得了，你是向老师的婆娘，那个胖叔叔也是跟向老师一起的，还给过我文具盒和糖！”叶紫的小弟弟叶宝被夹在一群孩子中间，费力地挤了上来，一下子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就势一把抱住乔巧的腿叫道：“乔姐姐，李哥哥，这是我们家亲戚，还给过我压岁钱！”
乔巧看着叶宝脏兮兮的小脸，脸上露出了笑容，弯腰抱起叶宝来给他擦着脸上的泥土。李晚成忙把提包拎过来，又是一包的文具书本糖果分发给了孩子们。
楚娟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李晚成原本带着满腹的怨气汹汹而来，此刻已完全消弥在楚娟两湾秋水里，把手里的提包甩给林岩，费力地挤过人群跑到楚娟面前，想要开言却语无伦次，挠着脑袋结结巴巴道：“娟儿，你……你挺好的吧？我这还有糖，你吃糖吧？”
楚娟笑道：“拿我当孩子哄了啊？我挺好的，还是老样子，你好像瘦点儿了，不过看起来结实了。”说着，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捶了李晚成胸口一拳。
李晚成幸福得差点儿没晕过去，忙不迭道：“娟儿，从今天开始，你捶我的这个部位的衣服我都不洗了，不不不，里边儿的肉我都不洗了，我得好好珍藏你给我的肌肤之亲。”
楚娟又气又乐：“李晚成，你怎么还那德行啊？我要给你俩大嘴巴你这辈子别洗脸了。”
“来吧，说到做到哦！”李晚成无耻地伸过来脸。
楚娟笑着绕过他，催促着孩子们赶紧回家。
待人群散去，她来到乔巧跟前，亲热地抓住了乔巧和田娇娇的手：“乔巧，娇娇，你们来啦！”
面对楚娟真挚的热情和那双无暇的眼睛，乔巧憋了一肚子的话突然无从说起。田娇娇可不管那些，一把甩开楚娟的手，冷笑道：“楚娟，你魅力不小啊，迷得李晚成留在这大西南不走，又把向阳勾得逃了婚，你就不怕脚踏两只船翻了船落了水？”
李晚成一见了楚娟便军心动摇，此刻更是彻底反水，挡在楚娟面前喝道：“娇娇，你怎么说话呢？无凭无据的不要红口白牙诬陷好人，我迷楚娟我愿意，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田娇娇气得刚要撒泼，却被乔巧拦住。楚娟也把李晚成推到一边，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娇娇，咱们是朋友，作为朋友你们能来看我看孩子们，我很高兴。但你要是跑到这儿撒泼打滚兴师问罪，那你是来错了地方也找错了人。”
一直没说话的乔巧抬起头对大家道：“成子，林岩，娇娇，叶紫，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想跟楚娟单独聊聊。”
大家识趣，都离得远远的，田娇娇气愤难平还想叫嚣，被李晚成掐着脖子硬拖了出去。
乔巧和楚娟坐在大殿下的台阶上，彼此都好久没有说话。乔巧终于耐不住，问道：“楚娟，向阳走了你知道吗？”
楚娟点点头：“知道，我听林岩和叶紫说了。”
乔巧道：“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走吗？”
楚娟想了想反问道：“乔巧，你是不是以为向阳是因为我才离开北京才离开你？”
“否则呢？”乔巧亦反问。
楚娟低头苦笑一下道：“乔巧，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你就把向阳、把我，也把你自己看得太轻了。”
乔巧疑惑地看着楚娟，楚娟接道：“乔巧，每个人眼中的世界不一样，每个人在这个世界的活法也不一样。你所认为的幸福生活，不一定是向阳想要的，这个世界能圈住他的只有他的心。他之所以离开你，是因为他觉得那种生活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鱼缸，虽然衣食无忧风平浪静，但他的梦想在远方，哪怕风雨交加波翻浪涌，他就愿意去过那样的生活，哪怕这种生活带给他的是痛苦，他也在所不惜。而且，向阳对你的感情我们从不怀疑，他也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乔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向阳在走的时候留给我一封信，他说他的不开心并非因为我，而是因为在北京没有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可他想要什么呢？”
楚娟想了想道：“在向阳的世界里，一定有比心情和感情更重要的东西，这种东西只有走向远方才能找到，哪怕孤独、潦倒、痛苦，但却是他想要的。”
乔巧叹了口气道：“你对向阳的了解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在他身边呆了五年，还不及你的十个月。向阳真要是喜欢上你，为你离开，我也心甘情愿甘拜下风。”
楚娟伸手在乔巧脸上捏了一把笑道：“呸！你就口是心非吧，真要那样就不会大老远来找我兴师问罪了，还带着个小辣椒来。乔巧，理解一个人不是因为在他身边多久，而在于你是否经历他所经历过的，经历过才感同身受。”
“难道你也有过那样的经历？”乔巧惊问。
楚娟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跟向阳又不一样，他是想要走向远方的人，而我是从远方走过来，我孤独过、潦倒过、痛苦过，我是走累了想要停泊的人，这样的两个人能擦出什么火花来吗？你说你大老远扛着一缸醋南下，不觉得累啊？况且，即便向阳回来了，我也要走了。”
“要走？去哪里？”乔巧一惊。
“去上学。去年在大理艺术节，一个评委是大理艺术学院的老师，说我这么年轻有这样的底子，在乡下当代课教师可惜了，帮我找了学院领导，去她们学校继续读书，我答应了。这样，能不能证明我勾回向阳的命题是个伪命题啊？”
乔巧紧咬着嘴唇，半晌道：“楚娟，我真的错了，我的确看轻了你，也看轻了向阳，但我却高估了我自己。”
楚娟拉住乔巧的手亲切道：“乔巧，就冲你对向阳这份感情，就没人能看轻你。向阳不是整个世界，你还有家，还有我们这些朋友，要不你看李晚成行不行？省得他老缠着我不放。上次一别，我以为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呢，时不时地我还挺想他的，结果他突然冒出来，我才发现我是有多么地想摆脱他，哈哈哈！”
一句话说得乔巧也跟着大笑起来，连日的阴郁淡了许多。尽管她爱的人离开了，但那个人值得她去爱，也值得她去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