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穗第二日醒来时,小白已经出门去学堂了。坐在床榻上,回想着昨个夜里的事儿。
万穗被李阳白抱着蹭了一身的眼泪鼻涕,那样子不用看都知道狼狈极了。真是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怎么想的把希望寄托在这么个小鼻涕虫身上的,要是那三个人真的心狠手辣且已然能够一手遮天的话,别说是小白了,就是小白的爹大白来了也是个必死的下场。
好在万穗当时有赌的成分,且好巧不巧地赌对了。
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至少,梅月森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她没胆子赌,也不肯赌。万穗不禁有一些迷惑,以前只是以为她还是梅月森,只是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时代,可是如今想来却又不是,准确的说又不像是。
一瞬间的无耐、恐惧、毛骨悚然。
好像一把带着刺的藤蔓将自己拢住,一点点慢慢地缩紧,血液一瞬间短缺,一身的冷汗。
如果,我不是梅月森,我是谁?
我不是万穗,这只是一个假想的人,这个地方,这个时代以及这个名字都不属于我,也不该属于我……
我……是……是谁?
可……我好像不想回去……不想……变回梅月森,可是为什么?
我不应该想要回去的吗?我不应该想念过去的生活吗?
记忆似乎在一点点流失,我……好像……不记得过去的自己了,我不记得……梅月森了……
万穗不禁有些发抖,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出现了,一个人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陌生的人,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何时离去,不知前因后果……
早该想到的,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片树林,就算是穿越也要有媒介的,有原因的!
这种突然的出现就好像是早晨起床要先睁开眼睛一样,那么的自然而然,那么习以为常的,说不清,道不明……
我不该在这里……
可是……
可是……
可是!
我……
“我……想做万穗……我想成为万穗……我……就是……万穗!”
万穗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这几句话,忽大忽小,忽远忽近,忽而明亮且坚定,忽而又渺小如蚊语,可自始至终,内容却都没有变过。
直到正午时分,万穗推开了房间的门,走了出来,却正好对上了司马常安。
“小夕,你……醒了?”司马常安揉揉头,想着今早小殿下出门前特意嘱咐了要等小夕醒了再去找她,可司马常安本就是个粗人,就算是历经了多年,心思再细腻也还是改不了这“心急想吃热豆腐”的性子,却又碍于小殿下不敢进房门,于是就在房门外一直等着,期间也没亏了自己,又是酒又是点心的,就差来段儿歌舞了。
万穗向后退了一步,还没开门就闻到了一股子酒香,定睛看了看司马常安,就是傻子也知道这死老头喝了。
“醒啦,说吧!什么事儿?”万穗说着走出了房门,将视线停在了庭院中间的石桌上,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点心酒坛和一只小碗儿。于是挑了个石凳子蹲在上面,将那好些个酒坛开了盖子凑近闻着,万穗知道如今自己换了个样子身份时代就像换了个人,且还是个孩子模样儿,本不该饮酒的,但又实在是压不住肚子里的酒虫,只能一遍遍安慰自己。
我就喝一口,尝尝味儿。
就……一口……
一口……
一口……
……
这酒也太香了吧!
最后一口……
嗯……要不再来一口?
等司马常安走近了一看万穗竟然已经灌了一坛了,还正要拿着另一坛要喝,吓得他赶紧抢了下来。
且不说小殿下对这丫头甚是宝贝,就单单是因为一个小女娃娃这般灌酒就不能放着不管,更何况自己又真是觉得小夕这丫头生的一副机灵样儿,虽然一副谁也瞧不上的清高样子很气人,但自己也真是想着把她当了闺女儿,还是要好生教育的,否则将来若是到了婆家让人评头论足,他怕是更要气死过去。
“小夕,这是酒!女孩子家还是不要多喝的好。”司马常安尽量将语气放的平和些,自己一个大老粗,从小到大见过的女子屈指可数,且不说行军驻边多年,就是儿时也不曾见过别家的女孩儿,孤寡多年也该到了喜欢孩子的年岁。
俗话说得好这“没吃过猪肉,也得见着过猪跑”,都说那女儿家胆子像小兔子,说话也跟小绵羊一样奶声奶气,不能吓着。
于是司马常安就沉浸在了自己对于“贴心小棉袄”的幻想当中,丝毫不记得万穗刚开始像只野狗一样呲着牙“草木皆兵”的样子,更是忘了昨晚那副“我是大爷”的欠打嘴脸。
不过幻想既然有,那冷水也必不可少。
这不,万穗来泼冷水了。
“有话快说,我很忙的。”万穗回头瞥了一眼司马常安后,又转过头喝了起来,“对了,酒不错,分我点儿呗!”
临了了还不忘挑个眉。
司马常安怕是那梦境都要碎成渣渣了。
我的女儿啊!我的小兔子!小绵羊!
不行不行,不能发火,不能发火!会吓到她的!对对对,心平气和,温柔的,学一学董连那套。
“小夕这么做是不对的哦!小夕要是不听爹的话,爹会伤心的!”司马常安强压住胃里的翻腾,“小夕乖乖,跟爹去用午膳吧!好不好啊?”
万穗一口酒喷了一半,咽了一半,咽下去的那半口差点呛死她。
万穗捂着嘴咳了半天,差点把肺子要咳出来了。
一瞬间的恍惚,这感觉似曾相识。
好像梅月森也是这样的咳,只是那时没日没夜地咳着,睡了会咳醒,醒时咳着咳着便睡了。口腔里总是弥漫着血腥味儿,那时候她喜欢吃些酸酸的糖或者果子,酸的舌头没了知觉就会好很多。
万穗只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得了什么病,白日里醒着却看不见太阳,夜里却总能瞧见些光亮,想着这些总有些针刺的疼痛,难受极了。
罢了,万穗就是万穗,什么梅月森,过去时了,不必再想了。
司马常安看着自己眼前紧紧皱着眉头不说话的小姑娘,仔细看看现在倒是有了点儿小兔子、小绵羊的样子。
于是秉承着父爱如山的司马常安一只手抱起了万穗,一边拍着万穗的背一边抱着万穗向厅里走去。
双脚腾空的刹那万穗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吓得她一把揪住了司马常安的两只耳朵,生怕自己掉下去。
最后毕竟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万穗只好看似“不情愿”地坐在司马常安的怀里吃了顿不知早午的饭。
说实话万穗着实有些吃不惯这儿的饭,桌上的菜清清淡淡的,还都是些大块儿大块儿的肉。万穗嘴倒不是挑得很,只是口味儿稍重,甜的要甜,咸的要咸。
好巧不巧,这儿的饭菜口味儿刚好巧妙地避开了万穗喜欢的。但是万穗也不知怎么的,只是觉得就是屎摆在餐桌上,该尝一口也还是得尝一口。
梅月森并非从不挑食,只是她从不言明,从不表露。不喜欢的食物也会吃,不喜欢的人也会交好。
一个没得感情的机器。
司马常安看着怀里的小女儿吃的看起来“津津有味”,可再仔细看下去却能发现每一样菜,每一次伸出筷子,甚至每一口咀嚼都像是努力思考后做出的决定一样。
看似随意,但是每一样菜吃的次数都一样,甚至每一筷子夹的菜量都相差无几。
倒是有些帝王的模样。
司马常安不禁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滋味儿,总之,就是不好受。
司马常安觉得自己女儿虽不能锦衣玉食,但是也不能过得这般小心翼翼。司马常安不明白,只当是万穗对他还见外,前不久又听了些府里的婢女小厮对小夕呼名唤姓。只觉得是小孩子的胆怯和讨好。
“小夕啊!是不喜欢吃吗?都怪爹,这么久了,也不曾问过你的口味喜好,想吃什么就跟厨子说,要是做不来爹就叫些馆子里的人来!爹也是第一次当爹,有啥不懂的,做的不好的,你可千万别憋着不说,爹一定改,一定……”
司马常安絮絮叨叨地说着,万穗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是小孩子的表情不好控制吗?怎么会被发现呢?难不成演技下降了?这前前后后被戳穿了多少次了都!我不要面子的嘛?
万穗突然很想赌气。不明所以!
可能是感觉到了那份偏爱,又或是心里的那块死肉突然被拍打得重新跳动了。
“我要吃糖葫芦!”万穗把筷子一扔,一把揪住司马常安的耳朵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