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深,月挂枝头。
溪边柳树下两坨小小的人影相互依偎着,风吹动柳树枝时不时擦过万穗的脸上,于是,翻身挥手,结果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李阳白的脸上,火辣辣的,像是焦灼的刺痛,又像是……蚊虫叮在了脸上,又痒又麻,竟不自觉地将手抚在了刚刚被打到的地方,轻轻戳了戳。
嗯……
又揉了揉,又掐了掐
最后不自觉地将手伸向了旁边还在熟睡的小姑娘,相比刚刚对自己下手的力气小了不知多少,然后谨慎地、温柔地戳了戳她的脸。
嗯……软……软的,和我的不……不一样
然后像是怕吵醒了身边的小姑娘一般,慢慢地将身体从一旁抽出来,然后轻轻地把万穗头顶上方可能会被吹到她脸上的柳枝扯断,结果扯着扯着觉得这个风从西吹会碰到,那个风从北吹也会碰到,最后手中竟握了足足有自己手腕粗的枝条……
天色还未见亮,李阳白就听见万穗那边穿来了一阵“咕噜”声,只好把手里编好的枝条放在一旁,挑个根称手的杆子在旁边的空地上留下八个字“寻食未果,原地待之”。
第二日万穗醒来没有瞧见昨晚靠在旁边的小白,正拍着头思考自己昨天的经历是不是做梦的时候发现手边有一个圆圆的枝条编成的像花环一样的东西,“花环”旁边的地上留着两排整齐的……鬼画符?
思前想后,万穗总算是想明白了——她不识字!
准确说是不认识他们这里的字,虽然在过去自己也不是什么才高八斗的优秀文学从业人员,但也不至于到不识字这种文盲程度,唉~能怎么办呢?别说是这么草草地在地上写的,就是用钢笔一笔一画地把这八个字写在纸上,她万穗也不认识!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也不是万穗九年义务教育学过的字!
虽然不知道都写了什么,但是小白昨晚说过只要在这里等着就好啦,等他口中那个孙侍卫来救我们,哦,不对,是救他,顺便把我带上,带回家。
想明白后的万穗小可爱只好呆呆地蹲在小溪边开始思考人生,于是就有了最开始的一幕——清澈的小溪,翠绿的柳叶以及……口吐芬芳的某个不要脸的“爷爷”。
等啊等……等啊等……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万穗既没见到小白回来也没见到所谓的孙侍卫来接人。
无聊啊!
万穗现在心里怒吼着,咆哮着,顺带着在岸边打了个滚。
干点什么好呢?好无聊啊!
于是,不一会儿,岸边的柳树上多了个小小的人儿,双腿叉开骑在树干上,随手摘下一根柳条挥动着,可能?好像?大概?是在骑马吧!然后便能听见一阵高亢的歌声。
“套马滴汉子,你威武雄壮~奔驰滴骏马,像疾风一样~嘿嘿嘿!嘿嘿嘿!”
另一边,李阳白刚从猎户的陷阱里爬出来,手里拎着掉进陷阱里的兔子,拍了拍身上的土,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于是乎,在李阳白浑身沾满血和泥土的混合物,手中还拎着只兔子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不是之前干干净净的小姑娘,而是跟自己一样脏兮兮的……“煤球”。
“煤球”这时正在拿着几片树叶施法一样地朝着水面上“飞”着而且嘴里还振振有词:“我乃天下第一刀,小李飞刀!在座各位可有不服?不服来战啊!你过来啊!过来啊!来啊!啊!”
李阳白突然觉得可能“煤球”不需要吃饭。
饿死她算了!
万穗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最后愈演愈烈,甚至翻了个跟头大喊:“吾乃常山赵子龙!”
李阳白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伤并且架好了柴火,回过头看着万穗仍在张牙舞爪地胡闹着,不禁冷汗出了一身,心道:这是个什么人啊!怪不得会被丢在这荒郊野岭,定是有些病症,倒也是个可怜人!
“阿岁?山夕?万山夕!”李阳白试着把万穗从自己的世界喊回来,然而好像没有什么用,最后只好用尽吃奶的劲儿吼道:“万穗!”
“爷爷在此!”
于是乎,等到烤火架上的兔子发出淡淡的肉香味儿时,万穗只能用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盯着兔子,然后再将头转向李阳白用力地眨着,尽量显得可怜一些。
“小白,这……这是什么啊?呵呵呵呵呵……吸溜!”万穗咽了咽要流出来的口水,“真……真香哈!哈哈哈……香哈!”
“万穗?”李阳白眯着眼睛笑,一副“你刚才那牛逼劲儿呢”的样子瞧着万穗。
“还……爷爷?”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却将手中串着兔子的树枝向自己靠了靠。
万穗的眼睛都要跟着兔子飞走了,只能谄媚地笑着:“不敢不敢!这怎么敢当!您是爷爷,您是爷爷!”李阳白其实本来就是为了给她吃才去找的,于是逼着万穗叫了几声小白哥哥后就把烤好的兔子给了她。结果这小丫头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抱着兔子啃,而是将兔子撕下来一条厚厚的肉递到了李阳白的嘴边,还不忘放在嘴边吹了吹:“啊~”
李阳白的嘴唇动了动,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张开了嘴咬了一口。万穗看着小白把肉吃了,眨巴着眼睛问到:“小白,好吃吗?”
“好吃。”
李阳白那颗小小的心脏一下子被这块小小的兔子肉填得很满,甚至有些堵得慌,有些一直藏着的,不曾表露的东西溢了出来。
原来,也可以……也能够……也配……拥有最好的。
李阳白眼神里闪着光,仔细地盯着万穗:“阿岁,你……想不想……听个……嗯……故事?”
“好啊!好啊!”万穗捣蒜似的点着头,她倒不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只是隐隐约约觉着小白想说给她听,也许是什么主线任务,还是别错过的好。于是便应了下来,边吃边听小白的故事,时不时还撕下块肉喂给他。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有名女子到庙里求姻缘,于是便被一名王爷看中,于是女子变成了王爷的妾室,起初二人很是恩爱,虽然王爷名声不好,但对女子倒是好极了,所以一切都很美好。可是后来,那女子产下一名男婴过后便再没有醒来。”李阳白神色黯然,万穗瞧着也瞧出了问题,这哪里是故事,这明摆着是在诉苦求安慰,于是便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小白的头以示安慰,可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在身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将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后才抚上了小白的脑袋:“都过去啦~要知道你过得很好她一定特别开心!”
李阳白苦涩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阿岁,你知道我父皇有多爱我母亲吗?他……可是……他有多爱我母亲就有多恨我!我本可与其他的兄弟姊妹都住在宫里,可他要摔死我!如果不是我的表舅司马将军同其他众臣求他,我连被寄养在将军府都不配!都不配!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能明白吗?阿岁。”
万穗的心好像被人用手揪住了一样,有些闷,又有些酸。又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只好把吃的差不多的兔子扔在一边,擦了擦手将小白抱在怀里安慰着:“乖!小白最乖了,什么错不错的,都让他去喂狗吧!以后我保护你,就凭这顿饭,以后我罩着你!他要是再敢摔你我就……就……抱着你跑!可劲儿跑!”
再也控住不住自己了,李阳白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万穗肩膀上,就算再懂事,就算再理智,也终究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一个孩子,再坚强又能坚强到哪里去呢!
李阳白一把把万穗推开,又转过身将袖子胡乱地在脸上抹了抹,才面向万穗,好像在看奥特曼变身那样神圣地问道:“阿岁,你……你……你觉得什么样的……的人最……最厉害?我想成为一个厉害的人!”
万穗看着眼前一脸憧憬的小男孩儿,好像看见了来这里之前的太平祥和,感慨道:“站上了巅峰,却愿意与他人平视;明知没有答案,却愿意放手一搏;即便身临绝境,却依然得信于人。那应该是个英雄吧!”
李阳白虽然只是听着,但是好像已经看到了百姓安乐,黄发垂髫的景象,他站在城楼上,而手边则是那个给他信仰的小姑娘。
李阳白那从前对于顶峰的欲望好像也俞烧俞烈,更加坚定了那份执着。
我要成为这世界上最强的人,没有人再可以决定我的生死,决定我的去留!
我要这天下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我李阳白的存在,不得不看着我登峰,不得不臣服于我!
他回过神瞧着万穗眼中的光,那一刻,那一秒,这光,就再也无法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