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总是做一个重复的梦,梦里有老人,有少年,有奇怪的话,还有幽怨的长叹……
老人躺在海边,少年执剑而立,血染了一方海域。
远处是她,长叹近在眼前。
“可是这段记忆,本不属于我……”
午夜梦回,只余一片茫然。
唐历199年冬,大唐皇朝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绒。
距大唐皇朝首都长安50里外坐落着一个不甚出名的小县,名为柳县,柳县的中心地带立着一家小破酒馆,酒馆上半吊着一个漆红牌匾,刻有“无忧”二字。
“传闻神匠布大师承天地造化,尽毕生功力,铸五大神剑,以和天下。分别曰无问,玄天,弑血,如风和飞花。五大神兵流落于世,自寻其主,灵性盎然,一旦认主则发天地异象,以示不凡。
故有传言,得神兵者得天下,神兵择主,必是天地之大能人物,可救苍生万物于危难之中……“
“李老头,这世间当真有这五大神剑?”无忧酒馆的客人对此像颇有兴趣。
“那是自然,若有人得其一,这天下便得分下三分”。李老头一合手中的破扇,一只眼虽是瞎的,另一只眼却露出了满满得意的目光。
“那当今天子,可有一剑”?酒馆内方才提问的客人也靠近了李老头,压低声音询问道。
“想来是无剑。若有,这世道也不会如今天这般……”李老头低下了头,未瞎的右眼里蕴了一丝复杂。
“嘿,你个老头儿倒是什么都敢说”,客人紧接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偷摸着继续问道,“我几日前听人提起过无问楼,你说,会不会和你刚刚提那无问剑有些关系”?
“无问楼”,李老头低声喃喃,“倒的确有几分关系,那无问楼楼主听说年纪虽轻,但可是冠绝天下的剑法高手,不执一剑,也说不过去”。
“可得了吧你,我去长安都没打听出什么消息,你整日待在这酒馆里又是如何得知的”?客人打趣道。
李老头一听此话也不作过多解释,只把破扇一展,遮住了自己瞎掉的一只眼,“剑蕴酒中,我自是品酒品出的道理”。
“哈哈哈,好你个老头,为了诓人买酒,竟编如此玄事,你这生意做得倒是精呐,比你们家小财迷无忧也不差了”!客人也不气恼,只笑骂道。
无忧撇了撇嘴,无奈地望了眼柜台后的老人家,转而对着方才的客人笑道,“王大叔,您这可是误会无忧了,无忧是一心想为大家供好酒的,让每一位客人来我们酒馆都忘记忧虑是无忧毕生的理想,赚钱只是顺带为之”。
王大叔闻言满是不信,“小无忧就是嘴甜会哄人,可这街坊领居谁不知道我们小财迷总是把人哄着哄着就把钱哄没了?上次大叔心情不好,只想来此找点个小菜解解闷,竟被你小子诓得吃了五坛酒,花光了你大叔几日卖菜的钱,现在心头还疼着呢”。
无忧闻言只嘿嘿一笑,便连忙去给其他人送菜摆酒了。
“砰”,只听一声巨响,小酒馆的桌子被人掀翻了来,随后便响起叮叮当当的短兵相接的声音,应是又有人醉酒后耍酒疯了。
尽管见惯了客人喝酒后失态的样子,李老头还是哆哆嗦嗦地躲在了柜台后,眼睛看似带着害怕和无助,但内里却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担忧,只默默盯着还在给客人送菜的无忧。
无忧眯了眯眼,暗暗嘀咕了句“见怪不怪”,瘦瘦小小的身子便穿梭在剑光下,有条不紊的走向酒馆角落还等着她上菜的客人。
“客官,小店招待不周,吃了酒便快些离去吧,这刀光剑影的,若是误伤了客人,小店可赔偿不起。”
说罢,唐无忧抬眼望了望眼前这位身着玄色长袍,举止、姿态从容大方,一看便不缺银两的客人,露出了自认为颇具歉意,实则谄媚无比的笑容。
男子闻言仍低着头,未有动作,只轻轻将酒拿进斗笠里抿了一口,淡淡道,“多谢提醒”,声音平和淡然中又含着一丝温柔,让无忧不禁联想到了酒馆外正飘着的细细的雪。
既然客人这般说了,想来就算伤着也无需她赔偿,无忧便也就不再管了。于是转头面向了还在交战的几人和陆陆续续退出酒馆的客人,不禁皱了皱眉,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如雪般消融不见,心里便腾的升起一团怒火,还有隐隐的心痛。
无忧嘴里一边叨叨着“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一边走向交战的中央,先是温和提醒道“客官们,客官们,小店利薄,若有什么仇怨,还烦请到外面解决,多谢,多谢,小店必感激不尽”。
一句话后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引起任何的理会和收敛。
无忧皱了皱眉,眼见着短短片刻又有酒罐子被打碎,凳子被磕坏,心里火气一腾,再次出声,“要打出去打,谁再在店里打,小爷我就不客气了。”
见状,王大叔似是知道无忧的性子,便赶忙退至了酒馆门口,端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闻言,交战双方则略微停顿了一下,其中一粗眉大汉斜睨了一眼旁边瘦瘦小小的无忧,不耐烦道,“你小子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你再嚷嚷小心爷把你这破酒馆给拆了。”
同伙之人也不由嗤笑出声,“来让大爷们看看你小子打算怎么对我们不客气”。
听闻此话,无忧收起了一贯和善的姿态,眸子冷了冷,右手按在了一旁如同酒囊般的剑鞘上,不由分说便拔出了短剑,冲向了大汉。
这时,角落里的玄衣男子才微微抬起了头,凝神细细看着无忧的剑法。
粗眉大汉倒是被无忧突如其来的举动吓退了半步,随后便恼怒地举起长剑迎向了无忧。
远远看去,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倒颇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只见无忧凭借身形的优势灵活地躲避着大汉的长剑,一只手懒洋洋地背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提着短剑不断刺向大汉的薄弱点,刹那间刀光剑影,霜寒满堂。
角落的男子对交战情况未曾关注,眼神却一直凝于无忧的剑上,这把短剑似是玄铁而铸,看似平凡,却隐隐有寒光闪烁其间,剑柄与一般短剑似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多年的使用使其看起来有了一点缺口和磨损,但再细看,男子却发现此剑剑身的不同寻常,剑身薄如蝉翼,剑刃利如秋霜,极薄极利,剑未至,意先临,竟是给人平添了三分杀气,七分冷意。
粗眉大汉也逐渐凝神,长剑攻出,剑光冲天,带着不可抵挡的迅猛之势。
无忧也不躲闪,一招“千秋水临”轻松化解了大汉的攻势,身形飘逸而灵活,剑气纵横,提手间仿若万点银星飞至而出,步伐诡异没有章法,令得大汉竟连无忧的衣衫都无法触到半分。
短短片刻,大汉身上便渗出点点血意,落入下风,随后不久,便败下阵来。
玄衣男子转了转酒杯,微微点了点头。
良久,粗眉大汉都未曾反应过来,盯着眼前一身男厮扮相的无忧,难以置信自己修武十余载竟会败给这看似只有十五六岁,清秀异常的酒馆小厮,盯了无忧半晌,大汉再抬头望了望繁华熙攘的街道和与之对比鲜明的破烂小酒馆,以及方才随口便谈论着“无问楼”的李老头……
粗眉大汉不禁凝了凝神,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若真只是一个酒馆小厮,是断断不可能有如此好的功夫和身法,“千秋水临”更是一些江湖上的大门派才会习得的剑法,还有…那柄短剑…
想起那柄剑,大汉不禁再颤了颤,似是寒意还渗在心头。眼前的一切在他心中都蕴含了神秘和不可知,把他还残存的醉意消除得一干二净,当即抱拳朗声道,“在下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店家多多包涵”,
随即,粗眉大汉便想带着身边之人退出酒馆,而刚刚与他交战之人则早在看出大汉将败时便已消失无踪。
无忧皱了皱眉,心想暗骂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自觉性,于是挑了挑眉朗声喝道,“慢着”。
大汉停滞下来,刚才与无忧交锋时渗出的血丝随着紧张开始慢慢增多,不由转头问道,“店家可还有事?”
粗眉大汉只是途径柳县,第一次于这酒馆喝酒,实在捉摸不透眼前的无忧究竟是公子还是姑娘,只觉扮相虽是典型的男厮状,但长相清秀中透出些娇媚,身形瘦弱,声音也清脆似女郎,只好以店家相代。
无忧见状不由满意的笑了笑,清亮的眸子里早已没了刚才交锋时的寒意,反而露出了一抹如往常般温和的笑。
“你摔碎了小店五罐酒,打破了两张桌子,踢碎了三张长凳,两张短凳,约莫八两银子”,说罢,无忧便眯着眼笑着看向大汉,伸出了带着些许小茧却白皙纤细的小手。
大汉不由瞪圆了眼,心里暗暗腹诽,他虽看似鲁莽,但实则内心细腻,分明记得在之前交战时自己很注意,有好几罐酒和桌子凳子之类的物什,都是他看着无忧不知有意无意弄坏的,而且这些酒真论下来也就十几文钱,加上桌凳也不过最多二两银子。
但看了看无忧清秀的小脸和貌似温和实存寒意的目光,想着自己只是从商途径此地,不想多惹麻烦,便咬牙依了无忧的狮子大开口。
掂量了一下大汉给的银子,无忧的心里霎时充斥着满足与喜悦,她本意还想着大汉或许会与她讨价还价一番,却不曾想这大汉如此干脆果决,连看着他也觉得其可爱憨厚了许多,于是连忙将大汉送出门外,还不忘笑意盈盈的高声喊道,“小店招待不周,客官下次再来啊”,听闻此话,大汉却加快了步伐。
旁观这一幕,角落的男子不由得再端起酒杯轻尝了些,一向淡然的眸子里蕴了一丝玩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