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只是片刻之后,胡知周“唰”的一声拔剑在手,目露凶光,更不说话,挺剑便向张贤启胸口刺去。
此时张贤启兀自茫然若失,毫无察觉。
众人当胡知周拔剑之时,便惊异莫名,待得见他挺剑直刺张贤启,更是悚然心惊,均是“啊”的惊呼一声。
待到剑尖刺破胸口皮肤,张贤启方恢复了一点神智,猛然抬头看向胡知周,眼神之中尽是骇然不解。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无我从旁用僧袍大力一挥。胡知周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推向手臂,手中长剑便拿捏不住,猛然间向神像飞去,直直插在神像右眼之中。
那神像本来闭着眼睛,此时长剑插入后掉落了一些碎屑,看上去便似睁开一只眼,只觉诡异异常。
饶是如此,张贤启左胸自心脏位置直至左侧大臂,已被那剑划出一道血痕,深入数寸。
无我猛然站在张贤启身前,双手合什,身上僧袍无风自鼓,长眉长须皆向两侧飞起,一股浩瀚内力笼罩全身。胡知周骤然间被他内力一撞,连连后退数步,方站稳身形。
再看时,只见无我已然恢复原貌,仍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众人皆心惊不已,原以为这老和尚只是絮絮叨叨,劝人向善,没想到佛家武功修为如此之深。
只听无我淡淡说道:“方才情势所迫,恕贫僧无礼了,但不知胡三侠何以骤然向这位小施主发难?”
只听胡知周说道:“大师武功高强,在下自愧不如。但这小子是杀我四弟的凶手,今日我要手刃仇敌,还请大师成全。”
说着便朝无我抱拳一拱。
在场众人只觉今日所历之事,事事出人意料,但此时一听胡知周所言,更是震惊,便似是听到了世间最荒唐难解之事。
但无我自救张贤启,便觉他宅心仁厚,后来张贤启救上官盈尺,众人亦见其为人仗义,虽然方才剑伤五木散人,未免残忍,但毕竟因救妹心切,并无过错。
试想江湖中人,谁手下还不曾沾点鲜血,及至伤人性命之事,亦属寻常。但这转瞬之间,竟成了杀害武当杨心斋的凶手,众人无论如何不肯相信。
上官仪君此时已然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来,快步来到张贤启面前,柔声说道:“张公子,这是我家传的金疮药,有止血生肌之功效,让我来帮你敷上吧。”
张贤启忙用手接过,待起身相谢,却被她用手按住,只好说道:“多谢上官姑娘,不劳姑娘费心,在下自己来就好。”
上官仪君本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此时才想到若帮他敷药必然有肌肤接触,甚为尴尬,是以听张贤启说完之后,轻舒一口气,说道:“也好,你自己能行吗?”
张贤启听她话中关切之意甚浓,心中温暖,笑一笑说道:“不碍事,在下略通医术,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说着便将上身半边衣衫解开,露出胸膛和手臂,将上官仪君所给金疮药均匀涂上。只见那伤口处血液慢慢凝固,遂说道:“果真是灵药,多谢姑娘。”
上官仪君微微一笑,起身退开。
当他二人敷药之时,无我便问道:“胡三侠,行凶杀人之事事关重大,不可胡乱冤枉了好人。”
胡知周恨恨说道:“我虽不认得他,但他手中这把剑,便是化成铁水,我也认得!”
众人这才想起,方才五木散人进厅抓人时,曾见到屋内寒光一闪,五人手臂便被斩断。此时想想,张贤启所用之剑确然是把锋利异常的宝剑。
无我说道:“仅凭一把宝剑就断定这位小施主是凶手,未免有失牵强吧。”
胡知周随即说道:“诚然,若他这宝剑只是锋利无比,在下也不会怀疑,但他剑上的银色寒光,却不是寻常之剑所能冒充的!”
无我心想:“这胡三侠所说原是不错,历来铸剑之材无非生铁或是精钢,金银之属因质地太软并不能作为铸剑之材。但生铁或精钢所铸之剑,映出的光为明白色或暗青色,决然难以发出银色寒光。”
但他心下绝不相信张贤启便是杀人凶手,便说道:“虽则胡三侠所说在理,亦不可枉下论断,以免冤枉了好人。”
胡知周见无我明显有袒护张贤启之意,便说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大师难道要仗着武功高强,袒护杀人凶手吗?”
无我说道:“阿弥陀佛,老衲并无此意,只是这位小施主到底是不是杀害杨四侠的凶手,还有待商榷。”
胡知周听他说,自知并非他敌手,只好说道:“那好,在下杨四弟惨死一事,今日便全凭大师区处。”
那无我听胡知周说的蛮横无理,便似他果真袒护凶手一般,便叹息一声说道:“阿弥陀佛,罪业罪业。是非自用公论,又岂是老衲一人所能左右。”
他转而对着张贤启说道:“张少侠,老衲见你为人宅心仁厚,原是十分欣喜。但此时这位胡三侠咬定你便是杀杨四侠的凶手,老衲也甚是为难,便有几句话要问你,可还使得?”
张贤启此时深陷漩涡,也是颇难辩解,但他自觉问心无愧,便说道:“大师不必为难,在下如实回答便是。”
无我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张少侠所佩之剑近世罕见,不知是何人所赠?”
张贤启听无我问起,心想:“渺烟波老前辈赠剑之时,并未曾说过此事不可与外人传,便告诉他亦无不可。”
于是将百花谷曲残阳及独孤云、韩飘飘玲珑剑阁铸剑,燕云飞背叛师门携‘饮血双刃’跌落悬崖,渺烟波、柳如眉分赠清风明月剑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只是将柳如眉与渺烟波感情之事略过不提。
众人愈听愈是惊讶,连上官盈尺醒来都未察觉到。
那无我听完后,当即说道:“如此说来,这清风明月剑竟是‘饮血双刃’的克星,这铸剑之道原来也如此深奥。曲前辈一代铸剑宗师殒命及至百花谷门派凋零,均是因这双剑双刀所起,实在是是祸非福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胡知周听完之后,心中一连串疑问,便问道:“你说张无忌是你爹?赵敏是你娘?”
张贤启说道:“正是。”
胡知周此时内心极为矛盾,若说张贤启兄妹二人是张无忌的孩子,那么论起来,张贤启二人应该叫自己和杨心斋一声“师叔”。
但若是如此一来,张贤启便更没有杀害杨心斋的理由,但此时清风剑就摆在身前,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这个重要的证据。
胡知周心中愈想愈觉得茫然若失,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丝证据,杀害杨心斋的凶手马上就要水落石出,却突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只见他双手握拳,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异常。
众人看着胡知周异常举动,都不知该说什么。
片刻之后,只见胡知周突然停手,冷冷一笑,说道:“哼,果然编的好故事,差点就让我相信了。想那张无忌和赵敏已然消失了十六年,此时竟然冒出来两个孩子,难道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只怕你不知从哪里听了他二人之事,此时竟冒充起他们的孩子来了!”
众人本来觉得张贤启所说太多稀奇,此时听胡知周所言,竟有人也开始疑心起来。
张贤启见胡知周初时表现的为难,片刻之后便不再相信他所说,正应了当日张灵昭在武当山下岔路口所说的话。
当即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下并不敢妄称他人之后。”
这时上官仪君忙站出来对胡知周说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张公子说出自己身世你偏又不信,谁会无缘无故冒充别人的孩子啊?你既非要把罪名加在张公子头上,又何必在这儿啰里啰嗦。量来你胡三侠浪得虚名,定是敌不过张公子手中的清风剑,便跟那杨四侠一样……”
上官仪君本来好心要替张贤启辩解,待说到这里猛然停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如此反而让胡知周更是疑心。
胡知周心下暗忖道:“今日有无我这老和尚在场,无论如何伤不了这臭小子分毫。”
此时听上官仪君所言,当即说道:“果然如姑娘所言,在下自知敌不过这清风剑,便也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说着看向张贤启,厉声说道:“不过,姓张的小子,你别得意的太早了,我早晚要拿你的人头来祭拜杨四弟。”
说罢,转身走出破庙,扬长而去。
这时上官盈尺咳嗽一声说道:“妹妹,你方才怎能这般说话?”
上官仪君自知闯祸,忙对张贤启说道:“张公子,我不是有意的,我本来想……”
张贤启随即说道:“上官姑娘,你不用自责,那胡三侠既然不相信我所说,辩解再多亦是无用,至于姑娘方才所说,在下明白姑娘心意。”
上官仪君听他并不责怪自己,心下歉仄,又见他善解人意,不禁芳心暗许。
这时上官盈尺看到满屋血迹,又见张灵昭倚靠在张贤启身上,兀自未醒,便问方才发生了何事。
上官仪君便将方才之事与他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只听上官盈尺对张贤启说道:“好险,多谢张兄弟救命之恩。”
张贤启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上官盈尺复又说道:“这次好不容易抓到杀害大哥的凶手,却又让她跑了。看来她与那阴山魔头必定有些瓜葛,下次再遇到便没有这么容易对付了。”
众人均点头称是,只听那无我老和尚说道:“张公子,老衲还有一事不明。”
张贤启说道:“大师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在下但有所能,必为驱驰。”
无我说道:“张公子客气了,老衲想问的是方才那五木散人为何要与这位女施主为难?”
张贤启这才想起,与无我老和尚相遇时候虽久,但尚未来得及说起张灵昭受伤之事,便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随即将二人从西陵渡口登船直至张灵昭被木青所伤,后来又奔行至此之事详细说来。
无我听完之后,沉吟不语。
只听上官仪君说道:“怪不得,那五个人一上来便说是什么玄阳门木尊者座下五木散人,却原来是木青的属下,张公子斩下了木青的手臂,这五个人是来给师父报仇的。”
上官仪君说完,只待得片刻,便“啊”的叫了一声,将众人吓一跳,只听她又说道:“张公子既砍掉了木青的一只手臂,这下又砍掉了他五个徒弟的手臂……张公子,这下你可惹麻烦了。”
张贤启听她一说,也是心有余悸,心想:“今日之前我从未伤人,便只一日就斩掉六人手臂,虽则当时为情势所逼,但这六人断臂,此生必是终身残废。”
想及此处,便心中悔恨不已,初次觉得这江湖艰险,凡事由不得己。
这时张灵昭幽幽转醒,兀自因为方才之事,心下害怕,便只是紧紧抱着张贤启的胳膊,微微发抖。
上官仪君见此一幕,蓦然间竟有些许心中不自在,待得惊觉,忙甩甩脑袋,暗骂自己胡思乱想。
上官盈尺见此时天色已晚,厅内光线开始黯淡下来,遂开口说道:“张公子,天色已晚,令妹又有伤在身,此处亦不是休憩之所,不妨我们一道去城中找家客栈歇宿一晚,待明日再作打算。不知意下如何?”
上官盈尺恼那无我老和尚阻挠他杀紫衣女子,以致失了先机,此时也不问他何去何从。
张贤启心下想着,今日已然错过了乘船时辰,而且自己与妹妹都受了伤,说不得也只好如此了,便说道:“上官公子所言甚是,在下亦有此意。”
只见他转而问无我道:“不知大师接下来有何打算?”
无我哈哈一笑,说道:“老衲一个人云游四海,已历十数年,过惯了餐风饮露的清贫日子,便不与诸位同路了。‘来亦是空,去亦是空,此亦是空,彼亦是空,公子是空,老衲亦是空’,哈哈哈……”
众人只见无我大笑着向外走去,收起那仍铺在地上的袈裟,背起包袱,也不见他如何迈步,却片刻之间已身在百丈之外,蓦的便不见了踪影。
众人便收拾行囊,张贤启背起张灵昭,上官仪君扶着上官盈尺,孙老者依旧佝偻着身子,一起向武昌城中走去。
待得众人来到城中,便随意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张贤启因妹妹伤势未愈,便欲去药铺中抓些草药,随即从客栈中走出来。
张贤启找了家药铺,买了一些草药,便往客栈走去。
走不多远,便感觉后面似乎有人跟踪,他心下疑虑,便加快脚步,待得拐过街头转角,见后面那人并未跟上,便翻身飞到房顶之上,这时只见西南、西北方向屋顶上均有一人,身穿黑色夜行衣,头戴黑色面罩。
而他方才来的路上,亦有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男子,正鬼鬼祟祟向拐角处跑来。
这时,屋顶上二人已然看见张贤启,只见西南角那人忙举起右手,向那穿粗布衣服的男子做了一个画圆的手势,便看到三人同时躲避,不见了踪影。
张贤启心想:“看来自己不知被何人盯梢了,看这几人动作是极有组织的,莫非是玄阳门的人?”
如此一想,便猛然心惊:“他们既然能跟踪我,那也一定知道我们歇脚的客栈,不知妹妹现下如何?”
只见他迅速翻身从房顶上下来,向着客栈快速奔去,及至到了妹妹房间一看。
只见妹妹已然醒来,并无大碍,便终于放下心,但转瞬之间方幡然醒悟,只说一声:“不好!”
张灵昭见状,茫然不解道:“哥哥,你说何事不好了?”
张贤启说起方才抓药归来,被人跟踪,接着说道:“我本来担心你的安危,便只顾着往回跑,却没注意自己是否被人跟踪,倘若玄阳门并不知你我落脚之处,此番岂不是正好暴露了?”
果不其然,张贤启话方说完,只听到“噗”的一声,不知何种暗器破窗而入,将烛火打灭,紧接着便听到“噗噗噗噗”一连串暗器射将进来。
此时,黑暗之中张贤启不能视物,随即抄起一张圆杌在身前快速旋转,只听得“砰砰砰”的声音连响不绝,射向他及张灵昭的暗器尽数打在圆杌上。
紧接着便听到“喀啦”“喀啦”之声,约有四五人破窗而入,听声音辨不真切,手中长刀映着微光“呼呼”向张贤启及张灵昭身上招呼过来。
当此时张贤启虽手拿清风剑,但担心屋内促狭,清风剑寒芒太盛,恐伤到张灵昭,是以并不拔剑,潜运九阳神功,用手中圆杌与对方斗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