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孙老者在一旁幽幽说道:“小姐,二公子所受的恐怕是阴山派的结魄枯骨掌,此掌非同小可,只怕……”
上官仪君不待他说完,便大声喝斥道:“你既知道,还站着干嘛?还不快来给二哥疗伤!”
那孙老者也不生气,只是慢条斯理说道:“还请小姐恕罪,老奴虽知二公子所受之伤,但却无能为力救治。”
上官仪君一听之下,心中既怒且悲,眼见着上官盈尺奄奄一息,心中想到“大哥尸骨未寒,大仇未报,二哥又身负重伤,生死不明”,心中悲苦万端,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听那孙老者说到这结魄枯骨掌,均是纳罕:“从未听说过中原武林中还有这样一门掌法。”
只听那无我老和尚对孙老者说道:“阿弥陀佛,这阴山派的结魄枯骨掌到底是何种掌法?当真如此厉害?”
孙老者见问,当即说道:“老身也只是数年前听一位去过西域的朋友所说,这结魄枯骨掌是西域阴山派一种极为阴毒的掌法,虽是厉害,但修炼起来却极为不易。”
“修炼者须赤裸身体在那万尸港中待上足足七七四十九日,终日与上万具尸体为伴,饮冰山雪水,卧寒棺冷石,又加之每日要食用雪蛤、冰蟾、寒蛩、雪蛛等至寒之物炼制的丹药,方能练成。”
众人一听之下,只觉周身簌簌寒冷,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无我老和尚毕竟是出家之人,甫听那老者说此掌法须在万尸港中修炼,便即开口问道:“这万尸港是何处所在,施主可知?”
那孙老者微微皱眉,嘴角胡须颤抖几下,徐徐说道:“要么说这结魄枯骨掌也只有阴山派能练成,那阴山派门户所在便是那古战场。‘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这万尸港便是那数万戍边将士的坟冢!”
那无我听完之后,身子猛然一震,随即盘腿坐在地上,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念起了超度往生经文。
张贤启强抑内心震惊,忙问道:“似这等掌法寻常之人如何练得?”
孙老者说道:“寻常血肉之躯只怕熬不得三天五日便会放弃,稍厉害些的能坚持十天半月,已然了不起。因这门掌法日日吸收尸骨中的阴气,轻则尸气入体,经脉寒损,重则阴毒侵入五脏六腑,只怕性命不保。”
“但若有幸练成,则掌法之中所蓄的阴寒之力甚是霸道,中掌之人如身堕寒窟,直至全身鲜血冷凝而死。”
众人听他说完,心中均想:“这结魄枯骨掌如此霸道,莫为是如何熬过那七七四十九日的?”
众人正自惊惧不已,只听上官仪君“啊”的一声向后便倒,张贤启所站之处离她甚近,忙伸手将她扶住。
只听他惊呼一声,说道:“上官姑娘为何身子这般冰凉?”
再转头看看上官盈尺,只见他眉毛上已结了一层寒霜,嘴唇变成紫黑色,便知是上官盈尺身上的寒气侵入她体内。
张贤启暗然心惊“这结魄枯骨掌果然霸道”,忙将上官仪君抱到一边,伸出右掌抵在上官仪君后背至阳穴,潜运九阳神功将一股真气送入她体内。
不过一盏茶工夫,上官仪君轻哼一声,苏醒过来。
张贤启忙说道:“上官姑娘,感觉可好些了?”
上官仪君尚未说话,张贤启接着道:“姑娘方才寒气入体,在下已用九阳神功为姑娘驱寒。若姑娘不弃,在下愿为尊兄疗伤。”
上官仪君此时只觉张贤启手掌贴在自己后背,体内一股真气在周身百骸游走,暖融融的甚是舒服,不禁脸上一红,便“嗯”了一声。
张贤启遂将上官盈尺扶起,只觉他肌肤触手如冰,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随即依方才之法,将九阳真气从至阳穴送入上官盈尺体内,不多时便见上官盈尺眉上寒霜渐渐融化。
便在这时,只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那孙老者对上官仪君说道:“小姐,待老奴出去看看。”
说着忙出来看视,那无我老和尚此时也已念经超度完毕,当当此情形也随即跟着出来。
只见一群身穿道袍之人翻入院中,当先一人服色与他人并不不同,三十岁上下,生的面目清秀,精神俊朗。
只听来人说道:“在下武当胡知周,冒昧打扰,敢问这位大师和这位老伯,可见过一个黑衣男子从此经过?”
众人一听之下,均想:“想来这人要找的必定是莫为,但不知所为何事。”
那孙老者拱手说道:“原来是武当胡三侠,久仰久仰。”
胡知周见这老者一副仆人打扮,竟然知道自己名姓,当即说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老前辈尊姓大名?”
孙老者呵呵一笑,说道:“老身不过是川西锦绣山庄的仆人罢了,倒让胡三侠见笑了,胡三侠叫我孙老头就行。只是胡三侠来的不巧,那魔头刚走不久。”
胡知周听那老者似乎知道自己所要找的人,不禁心下惊喜,随即问道:“孙老伯可知在下要找的是何人?”
胡知周听他自称是仆人,便不再以前辈称呼他,以免给人留下嘲弄讥讽之嫌。
那孙老者说道:“胡三侠要找的难道不是阴山派的莫为?”
只见胡知周极为尴尬说道:“此事说来也不怕孙老伯笑话,其实在下也不知所要找的是何人,只知那男子身穿一身黑衣。”
无我在一旁听闻,沉思一下,心想:“这事倒也不算稀奇,江湖之大,也并非人人相识。有的知其名却不识其面,有的对面相见却又不相识,及至因为断剑残刀头发朱钗等蛛丝马迹寻人寻物的亦非少见。”
于是合什说道:“阿弥陀佛,想来胡三侠与那人也不相熟,但不知那人除了一身黑衣,可还有其他易识之处?”
胡知周当即说道:“这位大师请了,敢问大师法号?”
无我说道:“贫僧无我。”
胡知周成名江湖多年,所识既广,却从没听说过哪位高僧法号无我,想来便是一般寺院的和尚,便不再追问,只是说道:“那人使一把长剑,剑身呈银色,且极有可能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无我说道:“如此说来,胡三侠要找之人并非是那莫为,那莫为并不使剑。只是天下使剑之人何其多也,削铁如泥的宝剑虽然稀有,但当今武林数得着也有好几把。”
“山东泰山派的凌绝剑,四川青城山的滴翠剑,河南少林寺的达摩剑,以及胡三侠所在武当派的紫霄剑,便是当今中原武林人人钦羡的四大宝剑利刃。”
胡知周听无我说起武林中各门各派的宝剑竟如数家珍,不禁心下敬仰,但当他说起本门紫霄剑时,禁不住神色郁郁,说道:“唉,说出来不怕大师耻笑,本门紫霄剑已于两日前被毁!”
无我惊讶道:“阿弥陀佛,竟有此事?”
一时,只见那胡知周似是心中愤懑难平,喟然长叹道:“本门紫霄剑便是被那黑衣人所使之剑斩断的。”
无我听他此言,心下颇惊,但想他本门至宝为人所毁,便连声说道:“可惜,可惜。老衲虽未曾见过其他三派的宝剑,但想它也绝无可能轻而易举便将紫霄剑斩断,近年来亦未曾听闻江湖上更有其他利器,莫非这黑衣人所使非中土之物?”
“饮血双刃!”那孙老者听无我说完,便惊呼一声说道。
胡知周看那孙老者一眼,随即摇摇头,说道:“在下也曾怀疑过是‘饮血双刃’,但后来仔细一想,绝无可能。一来那黑衣人所使是剑,而非刀,这刀剑之形差别甚大,在下决计不会看错。”
“二来听闻那‘饮血双刃’刀身刀柄俱是黑色,而这黑衣人所使之剑却是银色。”
“三来‘饮血双刃’刀身剧毒,中刀之处必然会现中毒之状。凭此三点,在下断定并非‘饮血双刃’,而是另有其他。”
那无我听他话中之意,似是除了紫霄剑被毁,另有人因之而受伤,他出家之人,慈悲为怀,此时听说,便随口问道:“听胡三侠所言,莫非贵派中有人为这黑衣人所伤?”
当那无我问完这句话后,只见胡知周及身后所跟随的众人都低下了头,更有几个道人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呜呜”哭了起来。
无我见状,心中不免惊慌,但他云游四海,见多识广,此情此景,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遂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过了良久,只见胡知周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牙关紧咬,一字一字从牙缝中挤出来说道:“这人杀我杨四弟,我与他不共戴天!”
原来这胡知周和杨心斋年龄相仿,从小便一起练武长大,这胡知周生性洒脱,最不喜繁文缛节,那杨心斋又心肠极热,最喜帮助他人,是以他二人性格极是相投,关系非同一般。
此时杨心斋被害,他痛心疾首自是与别人不同。
胡知周难掩心中悲痛,说道:“想我四弟,平素行侠仗义,除恶扶困,性格温和,是个极热心肠的人,从来没与他人结下梁子。这黑衣人竟趁他功力未复,将他一剑穿心,委实歹毒,简直是禽兽不如!”
这时,只见上官仪君从正厅内慌忙跑出来,声音略带颤抖,说道:“你刚才说什么?杨四侠是被一剑穿心?”
胡知周见那上官仪君年纪轻轻,便问道:“不错。不知这位姑娘是?”
上官仪君此时方知自己过于鲁莽,便忙赔罪道:“胡三侠见罪,在下上官仪君,方才无意冒犯,只是听杨四侠伤的蹊跷,才会鲁莽相问。”
胡知周随即说道:“姑娘多虑了,在下并无责备姑娘的意思。听姑娘说我四弟伤的蹊跷,不知此话怎讲。”
上官仪君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缓缓说道:“半个月前,我大哥被害,那人用的招数也是一剑穿心。”
胡知周一听之下,心中颇为震惊,只听他急忙问道:“上官姑娘可否将尊兄被害之事详细告知在下。”
他心痛之下,只是觉得这中间必定有什么牵连,一心只想查出杀害杨心斋的凶手,却忘了如此一来却勾动了上官仪君的痛处。
孙老者忙说道:“胡三侠,还请自重。我家大公子尸骨未寒,小姐心中本就悲痛,你这般旧事重提,只怕不太合适吧。”
胡知周此时方有所觉察,暗骂自己唐突,忙说道:“上官姑娘,孙老伯请恕在下无礼。”
上官仪君虽听他问得冒失,但她自丧兄以来,悲痛日甚,知道亲人惨死是何种滋味,便对胡知周说道:“胡三侠不必过分自责,本来大哥惨遭不幸,小女子心下不愿提起,但既然胡三侠见问,也只好忍痛再揭一次伤疤了。”
她原本对武当派并无好感,是以在西陵渡口时对杨心斋曾口出不敬,但此时既与胡知周同病相怜,语气上便恭敬了许多。
只听上官仪君将当日俞莲舟日闯山庄、上官一夫当夜被害、上官盈尺与俞莲舟堂上对质及后来千里追踪,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待得说完,只听上官仪君又说道:“如此看来,当日果真是误会了俞道长。”
胡知周说道:“为何此事师父回山之后只字未提。”
上官仪君纳罕道:“原来俞道长是胡三侠的师父?那他岂不是武当掌门?”
胡知周听她问话,竟不知俞莲舟是武当掌门,心下亦是纳罕,随即说道:“正是。”
原来,当日张三丰革去宋远桥掌门之位,让俞莲舟继任。
俞莲舟自觉对宋远桥不起,所以在外从不自称武当掌门。
那日去锦绣山庄拜会上官太白,二人虽是相识,却已数年未见,故上官太白并不知他已是武当掌门,仍称他为俞道长。
上官盈尺和上官仪君便也以道长称呼他。
此时,听闻胡知周称俞莲舟为师父,方知俞莲舟便是武当派的现任掌门人。
上官仪君听了之后,回想自己和上官盈尺曾对俞莲舟颇有些不敬之处,不免心中不安。
只听她随即说道:“日前,我二哥在鄂北保康县城遇见一个紫衣女子,双方言语不和动起手来,竟然发现那紫衣女子便是杀我大哥凶手。”
胡知周听闻之下,心中大喜,但一想对方竟是个女子,而自己所见的凶手却是个黑衣男子,便忙问道:“何以见得?”
上官仪君说道:“据我二哥所言,那女子所使剑招便与当日大哥心口所中那剑毫无二致。”
胡知周听她如此说,低头沉思,心中琢磨道:“上官一夫虽也是被一剑穿心,但他胸口却被剜了一朵梅花,杨四弟被一剑穿心,却并无其他伤处。杀害杨四弟之人与杀害上官一夫之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他心下踌躇不定,嘴上便不说话。
那孙老者此时说道:“胡三侠何不把杨四侠受伤的情状也说出来,大家也好帮胡三侠一起参度参度。”
胡知周听那孙老者所言,知道不好推辞,便说道:“也好,我便将当日之事说出来,希望各位能帮在下参度一下,这凶手到底是何人?”
原来那日,俞莲舟见杨心斋苦练武功而毫无进益,日渐颓废,每日间只是闭门不出,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灌酒,心中着实焦急。
便将胡知周叫到身前,说道:“知周,为师见心斋近来意志颓废,实是痛心不已。你说该如何是好?”
胡知周见师父问他,忙说道:“师父,杨四弟自七年前因那镖师灭门惨案被‘饮血双刃’所伤,心脉受损,至今仍未痊愈。七年来他日日勤勉,苦练武功,但终是无所进益,是以心中抑郁难当。”
“想杨四弟是何等热心肠之人,如今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便只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喝酒,每日把自己灌的烂醉如泥,让人看了真是心痛。”
俞莲舟叹口气说道:“也罢,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想当初,我收你们七人为徒,你大师兄何隐机得你宋师伯指点最多,太极拳甚得精要,你二师兄嵇泠风于我武当阵法研习最深,将那真武七截阵推演的毫无破绽,你五师弟茅不材最得我真传,于那八卦掌上颇有造诣,你六师弟尤无用武功上并不如何出类拔萃,但于那道家心法领悟最深,你七师弟萧轻羽最善长轻功,将那‘梯云纵’练得炉火纯青。”
“而你和心斋从小一起练功长大,对那太极剑法情有独钟,如今我欲将紫霄剑暂借与心斋练功,希望能以此激发他体内潜力,冲破心脉阻滞,你觉得如何?”
胡知周听师父竟将紫霄剑给杨心斋练功,虽说是暂借,但足见师父对杨心斋的疼惜之情。
当即跪拜道:“弟子代杨四弟感谢师父,有了这紫霄剑,他日杨四弟打通心脉,将太极剑法发扬光大就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