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崖在山洞里四处走动,火苗摇曳,崖壁上的人影忽高忽低,形状变换,极尽所能。
他一刻都不想停下,从小到大,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人陪。眼下双亲不知所踪,身死未卜,他实在不敢忖度结果。
洞外不时传来夜枭长鸣,凄厉哀婉。寒星闪闪,银光倾泻,地面似结了层霜,洞内渐渐明朗。
洪崖回忆起与双亲共度的美好时光,一时情不能禁,泪珠哗哗往下掉。他抿上嘴,不发出一丝抽噎的声响,面对冰冷的岩石,竟会心生恐惧,忘了自己曾斗败过猛虎。
就这样胡思乱想到半夜,他理顺思绪,静下心来,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母亲极有可能躲在森林。
不管何种险情,最佳躲藏地,就是密林。
也许母亲当下正躲在一个隐蔽处,等自己寻来呢。
洪崖料想是这样,其间浅显的破绽,来不及理会,一股热血上头,握着木棒,冲向了森林。
苍苔月冷,花茎风寒,山峰一侧的飞瀑,轰然作响,炫白光练,映亮半个夜空。
草丛缀满水珠,洪崖飞奔冲过,带起一片迷离水雾。
他一踏入森林,便张开喉咙呼喊起来,中气充沛,声音远远传出去,山谷震荡,回音经久不息。
深夜之中,地表看不真切,洪崖边走边摸索,木棒点探拍击,颇费功夫。
有时竟惊动了野兽,多数体形硕大,扑将过来,腥气刺鼻,吼叫声愤怒已极,显然是被打搅了好梦。
洪崖不与它们搏斗,尽可能躲开,精力放在寻人上,可他一喊出声,那些野兽便闻声而动,纷纷咆哮冲击过来。
野兽习惯了黑暗,行动异常迅捷,眼下越来越多,呈包围趋势。
洪崖心惊不已,止住喉咙,攀住一棵古树,三五下,爬了上去。
地表的野兽失去目标,登时陷入混乱,有些性情凶暴的恶兽,无处宣泄怒气,竟互相攻击撕咬,一时间,森林里到处回荡着惨号声。
洪崖飞纵跃动,木棒绕圈,一旦击了古树,双手紧跟上,抱住树干,歇一口气,又纵身前行。如此一来,换了数十下,就下地狂奔,远离惨烈的战场。
他继续呼喊,木棒击打树干,发出“咚咚”闷响。几个时辰下来,洪崖的精力明显不支,嗓子变得嘶哑,仅剩的希冀化为泡影,绝望之下,他呼喊母亲,呼喊父亲,一声声的嘶吼,几乎没有声响。
天色微明,朝日冉冉升起,长夜终究还是过去了。
洪崖手拖着木棒,在灌木丛中穿行,荆棘划烂衣裤,甚至刺破皮肤,他没任何反应,呆呆地走,不分路径,像是失了魂,双目无彩。
前方是个湖,山风呼卷,荡起点点波纹。
洪崖乍一见湖水,失神的眸子,动了几下,就走到湖岸,泡在水里,任由流水冲刷身上的尘土。
水流动较快,温度极低,岸边的草冒着浓郁雾气。
他浮在湖面,心中还在想自己临走时,母亲脸上淡淡的笑意,这意味着什么?当时在场,没法深切思索。
他现在回忆母亲脸容的神色,布置山洞时,尚有畏惧怖恐,手拿捏不住重物,还是自己帮忙完成。
可第二天就变了,母亲一大早就起身,弄好丰盛的早餐。如果自己没记错,山洞还留下大份量食物,大部分是熟肉。
自己未回来,哪来的熟肉?看来母亲把一切都料理好了,可其中内情,怎会不告诉自己?
洪崖把琐碎情节串在一起,就发现母亲的不告而别,是预谋好的。
一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大声抽泣,真相渐渐明了,要么是母亲抛弃自己,要么是被挟持,无奈之下,把自己留下了。
可父亲呢?现在又在何处?
天高云淡,森林静谧极了,只听见飞鸟尖脆鸣啭声。
他站起身,衣裳湿透,水汽霖霖,向岸边走去,山风吹来,阵阵冷寒萦绕全身。
洪崖夜里寻了半天,不见人影,肚子早就饿得难受,又在林子转了半天,没找到吃的。
这时,他想到山洞放的衣物和干粮,便打起精神,往回赶去。
一夜的呼喊,他的嗓子说不出话,一咽口水,就是撕裂的剧痛。
回到山洞后,他换上干净衣服,饱饱吃了一顿,一躺下,就睡到第二天中午。
这些日子里,他细细勘察草丛上的拖痕,大约十丈距离,就凭空消失了。显然来人异常精明,及时纠正,就把老虎尸体扛走了。
洪崖养好身体,三天往返一次木屋,期待奇迹发生。
羊皮卷贴肉收着,他每日傍晚,都会登上山峰,坐在那儿,眺望一会儿夕阳,就拿出羊皮卷,认真诵读几遍。
洪崖那日在湖里泡水,将近三个时辰,回来换衣服时,发觉羊皮卷并没损坏,依旧光辉灿烂,字迹栩栩如生。
他这些日子精读经文,感悟心得说不上,可精气神却拔高一大截。
一晃神,三个月就过去了。
洪崖觉得该离开了,木屋被翻遍了,没找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把搜索范围扩大到方圆百里,一点点查看,没发现什么。
他砍断几棵树,削掉枝丫,做个简单木筏,准备顺着湖水向东,把整个森林看一遍,再作打算。
谁知天公不作美,这几日竟下起磅礴大雨,雷光闪烁,拉扯的之字形闪电,把山洞映的亮紫一片。
洪崖只好躲在山洞里,望着天外的乌云,发起呆来。
突然,云层似乎有蛟龙翻滚,一闪而过,身形巨大,轮廓分明。
洪崖惊呆了,以为是幻觉,于是双眼紧盯天空,想再一次捕捉,看个彻底明白。
过了一会儿,蛟龙果真出现了,夭矫交卷,紫光激射,从地面直冲到半空,在雨雾中翻了身子,又落下去。
说也奇怪,蛟龙消失不见后,天空开始放晴,乌云散开,露出炽烈的日头,一束束光芒射在地面。
洪崖走出山洞,爬上山峰,往蛟龙出没的方向看了许久,狂跳的心渐渐平稳,暗想:世上还真有蛟龙,倒不能小觑了。
这件事儿,他从此放在心上,时刻告诫自己,不可小瞧世间万物,总有神灵在头顶。
之后几天,洪崖固定住木筏,收拾行李,一大早就离开山洞,一步没回头,离开了伤心地。
他走到湖岸,把行李放置妥当,竹竿一撑,木筏箭一般飞出,顺流水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