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国九王爷极富智计,阴险毒辣,武艺却稀疏平常,一来身体羸弱,二来对学武之人有种说不清的厌恶之感。
他作为九大王子之一,自然不是善茬,蜀国边境一系列兵祸内讧,皆是此人的谋划。
他常年在边境走动,对蜀国布置的兵将了如指掌,于是遣出舌辨之士,或恐吓威逼、或重金贿赂、或美色引诱,几年下来,蜀国将领纷纷倒戈,取得了绝佳效果。
眼下九王爷正坐在落云镇青焱都统的太师椅上,微眯着眼,狭长的眉毛舒展开来,枯瘦的指节轻摇纸扇,静听三位青衣校尉汇报情况。
站在一旁的青焱都统约莫三十岁,身材挺拔,虎背猿腰,此刻大气也不敢出,额头布满冷汗,心底盘算接下来的应答。
三位校尉汇报完毕,保持跪拜的姿势,一时不敢起身。
九王爷神态安适,面目苍白阴狠,不说一句话,纸扇摇动的频率却变快了,大厅内只闻呼呼扇风声。
青焱与眼前这人交过手,脸色越是淡漠,使出的手段越是残酷苛刻,他觉得自己作为落云镇都统,得说些什么。
“小王爷,对于贵国兵士的伤亡,我深表遗憾,接下来的扫尾,就交给我吧。”说着,青焱竟弯下腰,对九王爷跪拜行礼,表情甚是恭敬。
他扭头训斥校尉,神情激愤,大有趁势宣泄的意味,“三个饭桶,连个人都抓不住,就这么厚着脸皮回来了,小心你们的皮。”
三个青衣校尉唯唯诺诺,不敢出声辩驳,个个把头压得更低了。
九王爷缓缓睁开眼,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笑道:“青焱大人小题大做了,士兵么,战死在外,是分内的事儿,像我们这样的人,善终的不多啊。”
这话说完,九王爷并未起身,只挪了位置,对青焱的跪拜视而不见,又道:“边境苍凉,属实无聊乏味,好不容易出了个有趣之人,机会千载难逢,我顺便去玩玩也好。”
青焱听他对人命如此儿戏,说得轻描淡写,不由得打个冷颤,挥手示意三个校尉退下。
九王爷合上纸扇,站起身,沉吟半晌,最终没说什么,径自去了鬼兵营寨。
青焱看着淡绿的影子渐渐消失,才舒了一口气,大步跨坐在太师椅上,满脸愁容。
他之所以会依附鬼国,主要是九王爷开的条件太诱人,其次是蜀都出了问题。他派出大批探子,时刻收集蜀都情况,一旦有变故,立即反戈一击,把九王爷聚而歼之,交给上级,再不济也是功过相抵。
蜀国边境战乱长达十余年,蜀都未曾派遣援军,青焱写了无数封报告战况的信,一经发出,便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时间一长,他滋生出叛变的念头,只是惧怕青帝神威,迟迟不敢发作罢了。
九王爷看得透彻,几经游说,把其中的利害剖析分明,把青焱拿下了。
青焱与九王爷都在等待时机,双方不敢放手一搏,有所顾忌,过于冒失的后果,是灭族的死罪。
远处传来喧腾的人马呼叫,碧绿的青色旗纛在半空翻卷招飐,鬼兵队伍齐整有序,首领模样的人打个手势,率先骑马飞奔。
青焱想到自身处境,与鬼国唇齿相依,又想到九王爷城府狡诈善变,心中一动,右手掌凌空探抓,气劲回旋,挂在半空的青袍战甲飞了过来。
他穿上战袍,令亲兵拉来一匹高头大马,朝鬼兵离去的方向,疾奔过去。
鬼兵在落云镇被杀,又依据校尉描述,青焱推测那人的功力处于真人级,只要不是仙级高手,自己皆可应付。
落云镇是他管辖范围,作为都统,尽一番地主之谊,怎能少的掉。
他偏离大道,一拉缰绳,骏马斜了方向,踏入浓密的森林。
这条小径是青焱昔日打猎发现的,路程短了一半,终点直达落云镇中心。
他须赶在鬼兵之前,把那人擒获,牢牢捆住,交给九王爷处理,这样一来,就显得自己精明强干,鬼国多加倚重,自己手中的筹码更有份量。
青焱一想到这,又联系到九王爷许下的条件,顿时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涨,手中马鞭频频抽打,恨不得一口气,飞到那儿。
行了大半个时辰,一个湖映入青焱眼帘,湖面站了个渔夫,身材极长,头戴青色斗笠,竹竿远远伸出,丝线笔直垂下,半晌不动一下,唯见水晕滚开,一圈圈荡到湖岸,发出冲击的轰鸣声。
青焱修炼多年,心神悸动,立刻察觉出问题,猛一拉缰绳,立在原地,定睛查看湖面那个渔夫。
经过感应,他确信渔夫是修炼之人,至于功力么,定不弱于自己。
他低头凝思,回想边境是否有这一号人物,高人脾性向来古怪难测,自己体味过,一时间,他退也不是,行也不是。
骏马疲惫至极,喷出一团团白雾,口鼻甚至冒出鲜血,点点滴落,灿若梅朵。
眼见日头西斜,青焱心急如焚,他猜不到渔夫身份,心想:赌一把,高人忌讳与世俗牵绊过深,这人极有可能是路过而已,自己想的宽泛,根本没必要。
他飞身上马,慢慢走动,马鞭握在手里,也不敢抽打,想静悄悄走开。
他看那渔夫仍是原样,像是睡着了一样,水晕撞击的声势愈发大了,水沫飞溅,湖岸水雾浓郁,把参天古树洗的油亮。
青焱绕一大圈,没发现什么动静,心上一喜,正欲挥鞭,身下的骏马蓦地瘫倒在地,浑身剧烈颤抖。
他暗叫声不好,反应却极快,脚一借力,身体腾空飞起,双手攀援古树枝丫,纵身飞去。
那渔夫钓了七天七夜,对青焱的到来,早留意在心,鱼线抖颤了一下,眼下是紧要关头,不宜晃动心神,以至前功尽弃。
正当青焱快离开时,鱼线扯的笔直,渔夫大喜之下,竹竿斜拉,一条银甲蛟龙破水飞出,长达数十丈的身子,对准青焱拍击。
青焱尽力飞越,身后劲风狂烈,眼看就要压过来,他只得凌空转身,真气灌满双臂,直接反击过去。
他蓦地看见一条蛟龙,神色惊恐,气势颓了大半,力量减弱不少。
蛟龙巨大身体被丝线扯飞百米,下堕的冲击力,是何等狂暴沉重,不啻于一位仙级高手全力一击。
青焱刚一接触冲击,重逾千斤的力道紧接到来,气浪飚卷,他呼吸不得,慌乱之下,透了一口气,手上防御登时散乱。
“轰”的一声巨响,他身体正面承受冲击,两者一经碰撞,青焱弹射出去,重重砸向地面,尘土飞扬。
蛟龙嘶吼挣扎,笔直下堕,银白鳞甲炫光映射,与地面距离一丈时,陡然定在半空,身体来回转动。
渔夫纵身上跃,在半空翻滚,竹竿嗖的一声抛甩出去,蓝芒扎破,笔直插在岸边高崖上,劲力到处,崖面裂成蛛网状,竟无碎石落下。
渔夫名叫董父,何处出生?年岁几何?自己都不记得。
青焱胸间肋骨断了大半,身体动弹不得,稍一挪动,就是锥心刺骨的剧痛,呕血不止。
他知晓渔夫手下留情,不然蛟龙直接冲将下来,自己非四分五裂不可。
他睁眼打量蹲在一旁的渔夫,手臂细长枯瘦,脸盘极小,尖嘴猴腮,眼睛却大的离奇,咕溜溜乱转,不时流出一丝狡黠贪婪。
董父瘦长手指在青焱摸索,尖嘴哼哼唧唧,把一些掩藏的宝物,摊在地面,忙活大半天,才停下来。
他伸指头敲青焱脑壳,故意装出一副凶恶模样,恨声道:“你这都统穷到家了,就这么点东西,不够,不够,这是赔本的买卖,老渔夫上当啦,上当啦。”
董父越说越气,挥甩胳膊,胡乱跳动起来。
青焱见渔夫说话莫名其妙,默默听了片刻,才知道这人并不是凭空而来,针对对象竟是自己,而且是受人指派。
一想到这儿,他全身打了个冷战,渔夫的手段如此这般,幕后之人可想而知。
董父发泄完怒火,见青焱眼光闪烁,心上不忿,巴掌招呼上去,打的青焱脑袋晕沉,口呕鲜血,怒骂道:
“不学好,不学好,跟鬼兵瞎搅合什么。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的上你,你就动歪心思,今日渔夫就替青帝老儿整饬一番。”
董父手速极快,手臂本就长,灵巧至极,巴掌从各个刁钻角度甩过去,噼噼啪啪,打的青焱脑袋乱颤,鲜血飙射,一张方脸高高肿起,呈酱紫色。
“老渔夫不玩了,不玩了。”他蓦地站起身,把青焱青焱扔回马背,手劲使得恰到好处,马儿一受惊,撒开四蹄,沿旧路飞奔。
董父从地面拣几样像样的东西,放入怀中,纵身越到崖壁,收起竹竿鱼线,把蛟龙负背上,长啸一声,消失在丛林。
九王爷坐在轿子里,捏了把尖刀,正修剪指甲。无聊时,他掀开窗口帷幕,见沿途屋舍坍塌,荒凉冷寂,打个长长的哈欠,闭上眼养神。
他对蜀国边境的侵蚀,从谋划到实施,时间跨度将近十年,眼下初步目标已达成,剩下一些老骨头难啃,不必放心上,大势之下,他们翻不来大浪。
作为九王之一,不习武,使他在鬼国不得势。而智谋是他唯一倚仗,策反蜀将以及占领蜀地的扩大,让他在国中声威大震,前些日子,竟得到王上的嘉赏。
如此种种,令他变本加厉,制定的侵伐政策,严酷至极。
“王爷,落云镇到了。”
亲兵在轿外报了一声,九王爷慢慢睁开眼,哗的一声,抖开精美的纸扇,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