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淡淡二字绝了苍瑶的期望,顾深朝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很好相处的样子,实际上整个人说一不二,云川神君也不会强迫他做事情,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仙君哪里来的这么强的气势。
说是修道,苍瑶正对着顾深朝,弹着弹着琴,无意间抬眼看去。
此刻顾深朝有些许懒散,原先一本正经的衣衫也不知刚刚经历了什么,现如今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露出一丝雪白的胸膛。眉眼低垂略带忧郁,左眼下一颗血痣如今有些暗淡,正好综合了那股妖异之气。
鼻血顺着苍瑶的嘴唇落在伏羲琴上,只听一声轻笑。顾深朝脸上温柔笑仿佛能滴出水一样,“怎么,看痴了?”
苍瑶胡乱擦擦鼻血,抱着琴,憋得一脸通红,低声呢喃:“果然是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顾深朝看她这幅羞愤的表情,着实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白兔,心情不由得愉悦几分,“若是你能赶在生辰之前入道,我便带你去凡间走一遭。”
苍瑶听闻立刻点点头,表示可以。只是脸上还带着胡乱擦拭的鼻血,尚有几分搞笑。
“怎么着,你们要偷偷溜下凡间竟不喊着我,这可还行。”丹栀的声音由远及近,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
苍瑶毫无被抓包的狭促,“给爷爬。”
“哎哎哎~我可不是要去告密的,干嘛那么凶啊。”
“不告密?我才不相信你有那么好心。”苍瑶下意识的反驳。
“因为我也是有事相求。”丹栀说。
“何事相求?”苍瑶头皮发麻,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能让丹栀开口的,定不是什么简单之事。
丹栀笑吟吟的说道:“凡间极北之处生长一种花,名为天山雪莲。对治愈火伤留下的疤痕有奇效。还望小师妹帮我采几株回来。”
苍瑶好奇,“你一堂堂神君,什么治疗火伤的丹药没有,干嘛非要凡间的俗物。”
“这不是前几日为了讨宸乐(yue)仙子的欢心,我从凡间带来一只小兽。”
苍瑶对这个名字可是印象深刻,是一个有奇怪癖好的仙子。“哦,就是那个喜欢奇怪宠物的宸乐仙子?那你带回来个什么?”
“一条青蛇。”
“……”她就知道。
“没想到那小兽受不起仙界灵兽的威压,一时之间失了神志,摔进炎沙火中,被神火烧个半死。虽去求医官救回小命,但那火伤却是治不好了。”
苍瑶无精打采的回了一句,她对这些琐事不感兴趣,“为何?连元丹不是治疗火伤的神药,随便喂一颗便是。”
“坏就坏在这里了。这凡间小兽受不起这福泽,我连元丹刚喂进去它就被灵气冲爆了心脉,要不是我施救及时,它的小命就没了。”丹栀说到这里也有几分懊恼,早知道这小兽这么麻烦,它就不把它捡回来了。“命是捡回来了,可那伤却是一直好不了。太上老君说凡间有一物可治火伤。正巧你去凡间,帮我带回来便是。”
苍瑶真后悔没有关紧殿门,下凡这件事偏偏被他听了去,“治不好就别救了,区区一凡间小兽,丢给灵兽当口粮也是它的福泽。”
丹栀颇为苦恼,“你说得对,但宸乐仙子不肯,整日哭着求我治好它。我本想亲自下凡将那天山雪莲采来,可你不知道因凡兽一事,师尊得知我私自下凡,差点没把我腿给劈断,严禁我再次下凡。我来找你相商,没想到你正好要私下凡间,刚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苍瑶既有些同情有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看着丹栀,“那是自然,天界哪有符合她眼光的灵兽,如今好不容易你给她带来一个,她怎么舍得放弃。”
“所以你就同情同情你师兄吧,我这几日被她缠的心烦意乱,日日不得安生。”
苍瑶眯起眼睛盯了他一会儿,直把丹栀看得头皮发麻才悠悠开口道:“也罢,今日我若是不答应你,你怕是不能让我轻易下凡。”
丹栀得了苍瑶的应答,心满意足的从南秋苑离开。
一旁的顾深朝被二人忽视许久,此时不甘寂寞的冒出来,“阿瑶,你答应的爽快,怕是忘了要带你去凡间的人是谁。”
苍瑶见他酸溜溜的表情,桀骜道:“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
顾深朝表情一怔。
当时是苍瑶进皇宫的第一年,在她来之前,百花园中是未种桃花树的。也不知苍瑶从哪里听闻江南的桃花开得极美,她十分想见。顾深朝对苍瑶别有深意,她要什么,顾深朝自是奉上什么,当即清出一片土地种了桃花树。
第一年桃树没有开花。
第二年桃树没有开花。
直到第三年,苍瑶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将本应春日才开的桃花催的满树繁花。红梅、桃花、白雪交相辉映,她在林间翩翩起舞,美不胜收。
顾深朝当时被政务愁的焦头烂额,忽见此景,心下大悦。
苍瑶见他开心,向他求了御言,来年春暖花开之时,顾深朝亲自带她去江南水乡看桃花盛开。
那日她也是这般样子,双眼灵动有神,表情桀骜,“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
真可惜他们未能等到来年春暖花开,苍瑶就死在了那个冬天。
那时他是这么回答的来着。
“金口玉言,朕怎么可能反悔。”
“金口玉言,我怎么可能反悔。”
阿瑶,这次我们不会在重蹈覆辙。
顾深朝双目微红,眉眼情深,可苍瑶总觉得那不是在看她,到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你在看谁?”苍瑶声音沙哑,透着几分伤神。
“阿瑶。”
苍瑶脸色有些晦暗不明,目光凌厉,想看看顾深朝有没有说谎,但她终究涉世未深,看不透人心思的弯弯绕绕,满腔疑问只化作一声叹息,“罢了。”
苍瑶终于还是没能赶在生辰前入道。
其实她还挺遗憾的。
只不过是一名还未入道的凡人生辰,倒也不必大操大办。
山上的相熟的仙君送了生辰礼给苍瑶,其中她最喜欢的还是怀砚送的人间话本子。
苍瑶本就是未入道的凡人,还未收凡心,对人间甚是好奇。只可惜她没有灵力任是丹栀也不肯带她偷偷下凡。
行云殿内苍瑶赖在丹栀塌上不起。
心里盘算着怎么能哄骗着顾深朝带她去凡界。
她也不是蠢钝如猪,半点窍也不开。只不过每当她摸到大道边缘,便不能凝心灵神,故不得入道。
骄傲如她,从小受尽万般宠爱,怎么能将这等丢人的事告知旁人。
再说了,苍瑶觉得仙人生活不过如此。日复一日重复枯燥无味的日子,她从小生活在此直觉得无聊至极,若不是还有丹栀这个纨绔带她玩乐,她可是要无聊死在这玄月山了。
这仙人生活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人间有趣。
苍瑶不觉得当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与其日子平淡漫长的过了,还不如像凡人一样忙着生活。
正因为人生苦短,短短几十年犹如白驹过隙,所以凡人才格外惜命,所以才格外努力生活。
只有那样才能让人感觉活着。
丹栀坐在塌前,他已经几日没有沾床了,虽苍瑶是他从小拉扯大的,但她肉体凡胎长得飞快,对于仙人来说只不过是眨眼之间,她已及笄。
丹栀有些感伤,十几年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偶尔喝醉,大醉一场的时日。
苍瑶小时候,丹栀承了北望星君的酒局。不过是有些贪杯便醉了三年,眨眼之间苍瑶竟已从一个只会扒着他裤腿求抱抱的乖崽崽,长到他腰间大小的孩童。
从此以后丹栀再不敢喝醉,苍瑶迟迟未能入道,他怕一觉醒来,苍瑶长大成人,错过了她的成长。
人在神面前实在是太过渺小,他逍遥自在了万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惦念之人,他实在是不敢赌。
苍瑶虽迟迟不能入道,但他师尊的玄月山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就算苍瑶顽劣不肯修炼,他和师尊也有千万种法子为苍瑶续命。
就算苍瑶最后还是死了,他们也有千万种法子将她变为鬼修。
思极至此丹栀略有伤感,看着苍瑶这个懒散的模样,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油然而生,伸脚轻踹苍瑶,“我说你,赖在我殿内也有些时日,何时回你南秋苑去。”
窗外桃花开得正旺,盛开的花苞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柔美朦胧,一股清香顺着风吹入殿内,苍瑶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去,看见灼灼盛开的桃花,冷不丁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师兄,我去人间看看。”
丹栀有些意外,“人间混乱污浊有什么可看的。”
“你那小兽没有天山雪莲的救治,最后活了没有?”苍瑶看着窗外的桃花,声音有些模糊。
丹栀在听到‘小兽’二字之后就开始唉声叹气,“你是不知道炎沙火当初活活烧成一条烤蛇,我发誓我都闻到肉香味了。又经历一番折腾,和死了也差不多。加上近日天气转暖,那蛇浑身溃烂,已经入土为安了。”
苍瑶随手将卷轴一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猛然坐起来,“死了就死了,看你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旁人欠了你八百万灵石赖着不还一样。”
说到这里丹栀更愁了,“还不如旁人欠我八百万灵石不还呢。你是不知道,只要我出了这行云殿宸乐仙子就扒着我的腿不放,整日哭着让我寻条一样的给她。我现在被禁足哪里……”
抱怨的话还没说完,苍瑶急忙打断他,“好好好,不如你幻化成一条青蛇赔给她可好。”
“……”
丹栀见她这幅不耐烦的样子,心想他这几日心疼她,不沾床榻是为了什么。敲着她的脑袋笑骂:“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被敲得直点头的苍瑶。
“说,你这几日赖在我这里,不回去是为了什么?”
苍瑶坐在地上,双手托脸,面色哀愁,“不知为什么,上次你偷听我们两个谈话以后顾深朝就一直躲着我,就连我生辰之时也之时派了橙怜给我送了礼物。我去无风殿寻他,他也躲着我不见。我那南秋苑虽好,却孤零零的少几分人气。我素喜热闹,着实是不想回去。”
丹栀寻到了八卦的气息,蹲在苍瑶身旁,“我看你那幅春心萌动的样子,该不会是对镜瑶兄生了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