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碧天说,最早的时候,没有神魔之分,达到了那个境界的先人们,都被供奉为神。
但分歧慢慢出现了。
吸收圣力升华肉身的自称为正统,而把汲取冥力净涤魂魄的修士称之为邪祟。
这其实是两种不同的长生法。
死气诞生于魂魄,而肉身孕育生机。
天地间的圣力能增长肉身生机,冥力则能同化魂魄死气。
圣修以肉身驾驭魂魄,邪修则以魂魄驱动肉身。而道法自然,本不受这些条条框框的限制。只要是一种力量形式,就都能施行道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分歧。
圣与邪之间的战争,一夜开启。
魔败了,邪修败了。被驱逐到九天之外,蜗居在一方洞天,受万民唾弃。
“但并不意味着我们低人一等,也并不意味着,邪不如圣!”
老人的话,语气很深沉。赵亦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心情沉重。
“打点一下,明日随你师兄外出,南疆闹鬼患,你也是时候出去历练一番了。”
“修行不易,万事珍重。”
赵亦对着潘碧天离去的方向,恭敬鞠了一躬。转身快步离去,前往自己那栋木屋。
他神体入门,千钧谷的超重力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肉身造化,几乎到了举重若轻的地步。
想来他还没在这木屋中真正睡过一觉,自己也并不需要打点什么,躺倒木床上,一下子竟睡过去。一觉,格外香甜。
“师父,师弟他,练成了?”
程明闭关结束,便被潘碧天召了过去。
“他心思剔透,有圣人之相,适合此法。”潘碧天眯着眼打量程明,点点头,笑着道,“天循境,气息稳固,不错。”
“只是肉身修为落下了不少,三成以上,身份败露无疑。”
“把这块天煞金熔炼了,我给你护法。”
一块深黑色的金属浮空而起,煞气逼人,在外泄,被潘碧天逼囿在一定范围内,扩散不得。
程明很自然地坐下来,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接受师父的护法。几乎每一次他突破境界,潘碧天都会带来一份相应境界的煞气属性的珍贵灵金,让他熔铸到肉身之中。
过程不长,程明的气息增长却十分明显,但不是煞气,而是坚韧的气感。
“五成半,还想再进一步,得靠你自己了。”
“南疆鬼患,煞鬼不少,你或许能有收获。”
“照顾好你师弟。”
程明适应好增强的身体,径自走向赵亦的竹屋。
翌日,当洞天内刚刚燃起亮光,赵亦便被程明一把提了起来。
“师兄?早啊。”睡眼惺忪的赵亦迷迷糊糊,跟程明打了个招呼
“跟上我。”程明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说完后便走出了木屋。
四年的磨练,赵亦也早已不再是一个稚嫩的孩童,他意识瞬间清醒,跟出了木屋。
程明已是召出了他的那头黑虎,四年未见,黑虎身上多了许多白色条纹,额间的王字清晰了不少,气势,自然也更加强大。
不过这气势并非针对赵亦,赵亦如今亦已是无囚境的修士,在这威压之下,倒也安然自若。
程明坐于虎上,扫了赵亦一眼,虎足立时狂奔起来。
一柄剑凝出,飞速扩大,将赵亦载起,跟了上去。
黑虎大概未尽全力,而御剑的速度又是出了名的快,这般前脚后脚,也就跟住了。
四下的景物飞速变换,是赵亦未曾涉猎的一片地区。
跟着跟着,程明的身影却在跃过一道天然的石拱门之后消失,赵亦赶忙追上去,只感觉身上有水划过似的,再看,程明就在不远处,自己所处,却不再是万荒门的空陆。
天上的太阳刚刚升起,散播着橙黄色的温柔色彩。
洞天中虽也有昼夜之分,但并没有日月浮沉。天上风采,他赵亦一别,就是四年。
“近地飞行!”
程明的声音适时响起,将赵亦从缅怀之中拉回现实。
这是一片山脉,应该还是山脉深处,四面青树翠蔓,蒙络摇缀。
周围的阴影里,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赵亦,发出低沉的嘶吼,却在感受到程明的威压后都慢慢散去。
赵亦向上看去,透过树林间的阴翳,这才看到,一只浑身金色羽翼的大鹏鸟在天上纵驰,那些羽翼像一把把锋锐的刀剑,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太阳在其身前都显得渺小了许多,瞬息间,鹏鸟呼啸而去。
“这里不是宗门,天上比陆地危险得多,天空,是它们的领地,不能随意冒犯。”程明解释道。
接下来的路程,赵亦在林间御剑,障碍颇多,速度慢下来不少。程明的速度也放慢下来,有心等着赵亦。
这变得像是另一场修行,去学习真实的世界的规则。林间的每一次穿梭,都比上一次更加流畅迅速。七天的行程,足以让赵亦适应这种御剑模式,甚至超越以往的速度。
于是程明让他御剑在前,去躲避自己的追赶。
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黑虎的利爪划过虚空,风雷之音大响,赵亦开始逃亡。
树木倒放着不断后退,只有黑虎和程明的身影愈靠愈近。第一次逃亡,不到十息,便以失败告终。
“试着转弯。”
第二次开始,赵亦试着多转弯。在比第一次多坚持了五息之后,又被黑虎按在了地上。
“师兄,黑虎比我的清影灵活多了,比转弯根本不奏效。”赵亦抱怨一声。
清影是他给自己的剑取的名字,取义于旧词“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要利用地形。”
程明俯视着赵亦,让黑虎将赵亦从爪下又一次释放。
还不待程明说开始,赵亦突地一声便窜入林叶之中,留下程明愣了一下。
“鬼小子”程明在笑,“有点进步了。”
他心念一动,黑虎立即追赶上去。
顺着赵亦的气息,程明拐过一个弯,一道剑光突然激射而来,让他身形顿了一下。
“轰隆”
几棵参天巨木轰然倒塌,横架在程明前路上。
半刻之后,赵亦手段尽出,还是被程明提在了手上。
“师兄,还来啊?”
“当然,你算好运的了,当年可是师父亲自训的我。”
赵亦脱身,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行动起来。他在这样的活动中,感受到了体力与脑力双重挑战的刺激感。
说不清楚的,他大概还有些喜欢一次次进步的感觉。
更何况,他的进步,堪称飞快。
几日光景飞度。
“咻~咻~”
林间,两道身影追逐。前方身影一个晃动,竟不见了踪迹。后方那人赶上来,可不正是程明。
他伫立在赵亦消失的地方,在辨认一些痕迹,大都被赵亦掩盖了。但匆忙之中,还是会有遗漏。
只是这些耽搁的时间,足够赵亦远去了。
他也的确到了足够远的地方,手中握着一个沙漏,在他摆脱程明时倒立过来。
沙漏的沙子完全滴下来需要半个时辰,如果他在这半个时辰内能不被程明找到,便算是通过了考验。
他还没有松懈,倒计时才刚刚开始,他辨认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继续隐遁。
“哗啦啦~”
水声从前方传来,听起来似乎还是一条不小的江流,赵亦心思一动,清影凝聚而出,向着水声而去,自己则隐匿踪迹向着另一个方向。
他如今的修为加上御剑术,能够在周身五百米的范围内御剑飞行,只是越远感应就越弱,精准性和力量也变得越差,在对战时实际意义不大。
清影来到江流前,一把钻入水中,过了片刻后才冲出水面,又冲出百余米的距离。终于达到了赵亦控制的极限距离。收拢全部气息回归赵亦体内。
就在赵亦离去后二十息左右的时间,程明便出现在了这条江边,罕见地皱起了眉头。犹豫片刻,选择过江。
不消片刻,他就又回返到江边,以微不可查的幅度,叹了口气。
“怪不得师父总为这小子生气。”
“也太狡猾了。”
而在程明有些犯头疼时,赵亦正驾驭清影以一个适中的速度在密林中穿梭。
他不能飞的太快,那样痕迹太多反而容易被找到。
若是把赵亦经过的路标机出来,会发现他在短时间内走了好几次交叉道,路线出现了好几处汇聚点。
事实上证明赵亦并没有浪费时间,每每程明来到交叉道与赵亦路线的汇聚点,都要犯一阵头疼。好几个方向都带着赵亦的气息,让他难以抉择。
一棵树上,赵亦安心坐着,沙漏中的沙子已经漏下了大半,剩下的时间他完全有信心拖过去,不过保险起见,他将清影放在了距离自己两百米的树上,作为最后一道“防线”。
到时候就算程明堪堪赶到,也能拖住最后的时间。
“嗯?这么快。”
树上,赵亦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双手枕头,正悠闲着,清影那里,突然传来人迹的感知。
“还是低估师兄了。”
“唰~”
清影破空,激速而逃,更是刻意散发着赵亦的气息。
“有刺客,列队!”
“保护主子!”
几个男人的惊呼声响起,一道道道法立时轰向清影。
赵亦顿时慌了神,要知道,清影可是他好不容易凝聚的,与他气感相容。再培养一柄,不仅耗力,更耗时。
无奈之下,他只能操纵清影向自己的方向回归,还要躲避那些道法的攻击。
而且,这样子一来,清影无恙,他的位置却是暴露了。
果不其然,几位黑袍人如同凭空冒出一般,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他被押到一支护卫队之前,一个个彪形大汉手持铜锤铁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说!谁派你来的!”一位秃头汉子上前,手里拿着的大斧很是吓人,几乎与赵亦同高,他脸上有一道狰狞伤疤,但也看得出之前是有几分英气的。
“各位,这只是个误会。”
赵亦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和善一些,不要激怒了这群人。
“什么误会,快讲,不讲,就砍了你的头!”秃头汉子有些激进,作势还提起了那柄骇人的斧子。
赵亦瞥了这大汉一眼,不再搭理他,这人头脑简单,而且一看也不是主事的,和他说了也没什么用。
“真是误会,我师兄在追杀我,我的剑感应到你们,以为是我师兄,这才御剑,想引他到别处,我好脱身。”
他此刻其实并不怎么惧怕,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自家师兄多半已经赶到了,或许在处理隐藏起来的那些黑衣人。
至于这个大汉,通玄境的修为,赵亦自己都有把握斩杀。
他猜得没错,程明的确被这边的动静引来,结果发现这只护卫队还埋了不少暗卫,又见自家师弟被五花大绑,早就悄悄把那些暗卫都给放倒,蓄势待发了。
“车里的道友,我本无意冒犯,你这般捆着我,似乎有失礼数。”
心里有底气,做起事来也就狂了不少,赵亦径自跟马车中的人喊话道。
“放肆!”大汉怒吼一声,提斧就要砍下来,清影却更快一步,架在了他的脖颈处。
“尔敢!”
其他护卫见状,纷纷怒斥,又因秃头汉子受困于赵亦,有些投鼠忌器。
正主本人却还老神神在在,继续跟车里的人喊话:“你看,我若是有意抵抗,你们怎么可能轻易抓住我。”
“就算你无意冒犯,可你此举同样不礼,先放了袁彪。”声音有些飘忽,分不清男女。
“先把我解了。你们捆我在先,我这也是正当防御。”赵亦显然不会接受这套说辞。
“你先前说你正遭你师兄追杀,现在闹出这么大动静,僵持下去,你师兄闻讯而至,你也必死无疑。”车中人听起来有几分恼怒。
“不用等了,师兄,出来吧。”赵亦嗤嗤嘴,同样不爽车中人的那份傲慢。
“才一会儿不见,怎么就闹出这么大麻烦。”程明听言,也没什么好隐藏的,磊磊落落从密林的黑暗中走出。
“对师兄来说,都是小问题。”赵亦笑笑,身上困住自己的锁链被程明放出一道气波破坏,哗啦啦地掉落在地上。
“天……天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