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中,一个人悄然迈步而出,一袭白衣,姿容动人。
儒生对着赵亦那副与后辈游戏的神色消失了,转而肃然起敬,对着墙中人恭敬一拜。
“叔夜先生,好久不见。”
“当年一曲广陵散,还以为已成绝响。”
叔夜浅笑,“旧友还在,怎敢孤身而去。”
一旁,赵亦犯嘀咕,总觉着叔夜这名号听着耳熟,一听到广陵散,这才忆起,曾看过其所著的散文集,文采斐然,奇思缥缈,一度让赵亦沉迷其中。
“这位小友是?”
叔夜眼神扫到赵亦,向儒生询问。
“我也不知其姓名,世上后辈,我又哪能认得。”梁卓如答道。
“晚辈赵亦。见过叔夜先生。”
“你认得我?”叔夜开口,似是有些惊讶。
“自是认得的,先生的诗、书、赋、论我都曾拜读,对广陵散也是倾慕不已。”
叔夜笑的浓烈了几分。
梁卓如突地问道:“那我呢?读过我的书吗?《饮冰阁主人全集》、《少年论》都看过吗?”
赵亦缄默,有几分尴尬。这位提到的书他还真没看过,他接触到书籍的时间正经算来也就在张府的几年,旧人们哪个不是著作等身,有时候一人的大作就得花上一个月去认认真真的翻阅,甚至还不够。
就比如,这位叔夜先生。
赵亦还在为自己读万卷书之路漫漫而自省,这位末代诗意剑可不待见了,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子是故意要掉自己的面子。
还是叔夜及时看出了梁卓如的这点心思,开口化解道:“我是旧人,你是新人,人家小友年岁尚小,未能看到你的成就也正常。”
“哼!”
梁卓如内心还是有些小不爽,只是眼前的这位叔夜先生光辈分都不知大了他多少,在其面前行事,着实不可张扬。
“小友怎么闯到这里的?”
叔夜询问赵亦一声,他这里已许久无人打扰,难得有外客到来,还有一位昔日的老友,这才将他唤醒。
赵亦这才想起正事,对着叔夜行了个大礼。
“还请先生指点如何走出这片地势。”
“原来如此,是不小心入了我这阵法啊。”叔夜恍然,随机从墙壁中取出一物,是一个白色雕塑,看着是楼船的模样。
“你往楼船中输入法力,便能横渡出去了。”
赵亦接过这雕塑,珍重地放入怀中,再次行了一礼。
“前辈恩情,晚辈必当尽力回报。”
梁卓如一副不领情的样子,哧了哧没有实体的鼻子:“年轻人不要太看得起自己,这个恩情可难还着呢。”
“卓如先生的剑,晚辈亦领教了。”
赵亦不恼,对着梁卓如,同样行了个大礼,反倒弄得他有些不自在。
“还算懂些礼数,指点你一下也没什么。”
“他就这样,小友不要见怪。”
叔夜打趣道。
“对了,小友,还得麻烦你一事。”
“先生但说无妨。”
“我这里灵气复苏,想来应该是反转之期将至。小友出去后,还请找到对应的阵处,告诫那里的人快些撤离,免得平白丢了性命。”
“反转?”
生死锁还能反转?这可真是不曾听闻。
叔夜很是耐心,解释道:“生死无常,追求的便是平衡。生难长存,死亦不可久居。”
“当年设计这个阵法时,其实是想从死境中谋求一丝生机。生阵反而是个意外的收获。”
“看来我讲多了。”
看着赵亦木楞的神色,叔夜自觉多言,一不小心,便提到了过往。
却不料赵亦只是惊讶于,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连潘碧天都以为生死锁是天然地势,浑然而成,结果却是这位叔夜先生创造的?
关键是,自己还读过他的书?
赵亦已经不记得今天吃了几次惊了,又一次回过神来。
“先生有这般本事,怎么甘居于此?”
“甘字用的不好,这里是我家乡,住在家里有何不对。”
“更何况,这幅躯体,又有哪里容得下我等。”
“若世人知道先生风姿,那自然是……”
赵亦的话没说完,便被叔夜打断了。
“小友,该走了,此中事,不足为外人道。稷下楼船,还请好生保管。”
赵亦还想说些什么,眼前却不再是白塔了,叔夜与梁卓如也不见了踪影。只有怀中的楼船还在。好在四下不见鬼物。
“真是奇人。”
他抛出灵剑,御剑而行。梁卓如的那首剑诗竟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回想,剑意顿时再进一步,与此同时,体内传来一声清鸣,却是那通玄境的瓶颈,悄然突破了。
御剑速度陡增。
或许是因为那楼船的缘故,这片大陆不再那么玄乎,凭借着一些还算完整的景物,他辨认了下方位,寻云轻罗二人而去。
而那一圈阵纹中,这二人因迟迟不得要领,越发焦躁,也就越是不能聚拢气息。
“轻罗啊,你说,赵奕那小子会不会找到出去的办法自己跑了?”罗峰破罐子破摔,反正还有一圈阵纹护着,干脆跟云轻罗唠会儿嗑。
却惹得云轻罗怒目而视:“别胡说,人家这么帮我们,你还背地里诋毁人家。”
“诶嘿嘿,你别生气,我这不就开个玩笑嘛。”罗峰有些悻悻。
“诶,你看你看,赵奕回来了”
一道身影,破开疾风,向着这个方向而来。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赵亦的剑意多了些离开时不曾有的东西。
云轻罗眼尖,看见赵亦肩头那粗陋的包扎,关切问道:“赵师兄,你的伤是怎么了?”
“不要紧,走吧,我找到离开的方法了。”
赵亦停在二人眼前,示意二人跟上。
“这就找到了?”
罗峰暗暗吃惊。
“就知道一定能找到的。”
云轻罗悄悄欢呼。
一直到深渊前,三人都没有再遇到一只鬼物。想来还是叔夜在暗中帮了忙。
一只白色楼船被祭出,慢慢放大,赵亦率先步上船,看见二人又在吃惊,催促了一句。
白色楼船在深渊之上行驶的不慢,但边岸明明就在眼前,这个深渊却仿佛在不断拓展,只是距离大陆越来越远。
云轻罗小女孩子心性,绕着楼船跑来跑去,时而趴在楼船的栏杆上往下张望。
蓦地,这女孩如同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扑通一声跌在船的甲板上,手指着栏杆外,在轻微颤抖。
赵亦与罗峰皆跑到船边,向下张望,这才发现,黑色的大渊里亮起红色的光芒,嗜血狂暴的意念传递上来,那些眸子,也愈靠愈近。
其中一双,终于是冲破大渊的黑暗,露出丑陋的身躯。
竟然是个肉球,还连着从深渊中伸出的肉质肌理,那两处红色光点,也不是眼眸,其中蕴含着两个符文,皆喷涌出骇人的力量波动。
赵亦持剑,剑缺剑意已成;罗峰手上也是圣力缠绕,要挥拳出击。
白色楼船外,一道光幕亮起,将肉球发出的攻击悉数挡去。一个男人的身影幻化,对着大渊中拍下,一时间,各种样式的兵器遮天蔽日,更有铁血城池,雕栏玉栋,随着男人的一掌,一齐震入深渊。
更神异的是,那些建筑中,跃出成千上万的将士,握住漫天的兵器,一劈一砍,都有着无穷的韵。
那个肉球直接被打成飞灰,沿着那肉质肌理不断向下腐坏,随着这道异象没入大渊中,一声震天的咆哮发出,让赵亦等人都急忙捂住耳朵,催动力量防护。
不然,可能直接被震破耳膜。
那声咆哮,如同野兽被关入笼中,尽是不甘与复仇的浓烈渴望。
咆哮来的强烈,沉寂的也迅速。
大渊的黑暗,再次将那些猩红的眸子吞噬,变得古井无波。
赵亦神情肃穆,对叔夜不由肃然起敬。这等怪物,多半便是由他们镇压。还将此等神物送给自己,可谓恩义之重。
这番风波之后,楼船终于是靠了岸。云轻罗惊悸未定,恍恍惚惚地下了船,由罗峰安抚一番,才好转些。
那楼船缩小下来,被赵亦放入怀中。
看着云轻罗惊魂未定的模样,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来到云轻罗面前,两手一抬,就捧住了云轻罗的脸。
这算是他第一次亲密接触女性……的脸,云轻罗的皮肤很好,顺滑的如同羊脂玉,入手温凉,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云轻罗与赵亦四目相对,正想着自己得做出何种表现,是欣喜若狂?那样太不矜持;还是羞涩避开?会不会伤了人家的心意。
“作为补偿,我教你们每人一种道法吧。”
“嗯,好……啊,啊?”
“好啊!”
赵亦的手放下来,浑然没有注意到云轻罗的那些小心思。
罗峰也没注意到,对于一名平民修士来说,任何有助于修行的都是无价之宝,更遑论可能是能被一宗收录的道法。赵亦的这个“补偿方案”,足以让他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你们帮我护法”
这少年一句话落罢,精神内敛,进入识海阁之中。
他突然发现,识海阁,和大陆中的那座白塔,在外观上却是有几分相似。
外界,罗峰兴致高涨,像一匹精悍的狼一般四处张望,警惕着一切可能的“危险”。
“混蛋……”云轻罗又在腹谤。